赵二老点点头,开裂起皮的嘴唇一张回道:“您问,只要能找到丫头,您就是恩人呐——”最后有些哽咽,赵二老抬起手用手背拭去眼角的泪,无法伸直的五指,指缝里满是黑泥,俨然是个苦命的农家老汉。
司空翊不免唏嘘,到底是个可怜人,活得艰辛如今又失去相依为命的孙女,偏偏官府没办法破案竟也就这么算了。世态炎凉,多少人在生活的最底端苦苦挣扎,却依旧斗不过命运的不断折腾。
“赵宁儿的生辰,是哪天?”司空翊直接问了这个问题,他直觉这是个关键。
赵二老当时报官的时候司县说过,自己的孙女和之前失踪的少女都是同一天生辰,所以现在也不惊讶,擦擦眼泪回道:“十月初一,丫头生肖是龙,生辰很是有福气,可现在却——”
见赵二老说着说着又要落泪,司空翊赶紧抛出第二个问题:“失踪那天听说你们在集市,当时人多不多,可有什么异样?”
赵二老沉默了片刻,一边回想一边陈述:“当时我和丫头去采办些年货,平常我都会牵着她的,但是那天手里提了东西,只嘱咐她跟紧了。后来……”赵二老顿了顿,脸上泛起痛苦的神色,“丫头有跟我说感觉有人在暗中盯着自己,怪可怕的,我……”无比自责懊悔的语气,令司空翊也是有些不忍。
“我……我没当回事,还逗她说丫头长得漂亮,自然有人盯着看……”赵二老长叹一口气,面色更加死灰。
“所以说,其实当时是有人在暗中的,趁你不注意就把赵宁儿带走了?”司空翊敲了敲桌子,陷入思考。
赵二老费力地点了下脑袋,接道:“当时街上有杂耍,我们这儿地方小,丫头没见过自然觉得稀奇,一个劲儿往里钻要去看。我想小姑娘喜欢那就去吧,反正时间还早,就跟边上摆摊卖人脸面具的摊主聊了一会儿。丫头发上戴着红头绳,人群里一眼就能看到,我有一直注意着。”
司空翊想了想复问:“那赵宁儿是何时被带走的?”
赵二老抿唇,似乎回忆起便是痛苦:“前一眼我还看到丫头在那儿笑,下一刻我刚转头跟摊主说了一句话,就听到前面传来了惊呼,”老人的声音在抖,闭眼继续道,“事后才知道杂耍胸口碎大石出了人命,有胆小的姑娘吓得尖叫往外跑,场面一时就乱了。”
“我这心里一慌,人潮往后退我急着往前跑,丫头还在里圈呢!可抬头望去拿还有扎眼的红头绳,当时真的是差点吓晕过去,她爹死得早娘又跟人跑了,老骨头好不容易拉扯大,万一出点事我对得起谁呀我……”说到这里,憋了许久的泪瞬间哗啦啦流了下来。
“人差不多跑光了我才挤到前面,地上一滩血,估计是那群杂耍的闹出的人命,可我的丫头不见了……不见了……我脑子里一片空白,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傻傻地走回来,走到刚才那个摊位前,那小兄弟还关切地问了我一句。”
“我对他说孙女不见了,不知道去哪儿了,他本来还在扶他倒下的摊位,因为刚才人群的动乱,把他的摊子都给冲倒了,小玩意儿啥的掉了满地,听我说丫头不见了还给我出谋划策叫我快四处找找,可能被冲散了也不一定。”
“我脑子里乱极了,只应了一声就恍恍惚惚往回走……”赵二老的故事讲到这里,基本已经结束,他却已经泪流满面。
司空翊消化了一会儿,最终只问了一句:“那个摊主,你觉得有没有什么奇怪?”
这样说不是空穴来风的。赵二老刚才说什么?摊子在杂耍的旁边?还是个卖人脸面具的摊子?要不要这样巧合?那个温自惜,似乎有个可戴可不戴的银白面具吧?
“奇怪?”赵二老愣了一下,后知后觉道,“大人难不成怀疑他……”
司空翊并不否认,只能说他也只是有疑惑,毕竟有些事太巧,那就值得深思了。
“你好好想想,他当时有说什么做什么吗?再正常的话语动作也有可能暴露些什么。”司空翊有感觉,自己离宋歌,近了一步。
赵二老闻言认认真真回想了片刻,最终却皱眉道:“当时满心里都是丫头,除了看到他在扶摊子捡面具,其他真没注意到……至于说了什么,嗯……他叫我四处找找,再没有就去报官……还有……”
司空翊眼睛一亮:“还有什么?”
“那话不打紧,”赵二老摇摇头,觉得没有任何线索,“我离开的时候,隐约听见他说,现在的人手脚不干净,竟还趁乱偷东西。”
司空翊挑眉,开始过滤这些杂乱无章的东西。“偷东西?莫非有人趁乱还拿了面具?”
“我想是的,年关了贼也多,小偷小摸的免不了。就是不知道偷人面具作甚,原就是小本生意,又不能偷了摆上桌当年夜饭吃不是?”说到年夜饭,赵二老又想到自己和孙女竟是连年夜饭也没一起吃就成了现在这副光景,瞬间没了说话的心思。
面具被偷……会不会被偷的面具就是温自惜那个银白的?司空翊感觉有什么东西即将被疏通,可却还差一口气。总以为离真相越来越近,可拨云见月的清晰感,到底还没降临。
不知道现在去找那个摊主还来得及吗?耽搁了时间宋歌会不会有危险?司空翊敛眉纠结片刻,还是决定去找当事人!
“那个摊主,可是本地人?”司空翊首先要确定那卖面具的还在镇上,不然一切白搭。
赵二老颔首:“就是镇上的三瘸子,附近的人都认识,摆摊十几年了。只是我难得上街,和他也就那次接触而已。”
那就好,司空翊暗想。他跟赵二老又随意扯了几句,宽慰他耐心等待什么的就打算立刻去找三瘸子。赵二老含泪送司空翊出门,司空翊回身欲跟他道别,无意中眼角瞥到那被布帘子遮了一半的大床,床下堆着好几双布鞋,不是女子的那种小鞋,看尺寸应该是男人的。
司空翊本没有多想,可却下意识扫了赵二老的脚一眼。只一眼,他就发现赵二老的脚虽大,但常年下地干活要赤脚,而且人又瘦,所以脚板也比常人更宽,但脚背却是没肉的。可是……那床底下的布鞋,明显比赵二老脚上的鞋窄些,而且干净完整,不像现在他穿的这双,鞋底都是污泥,还破着洞。
司空翊猛然想起刚进村时那壮硕姑娘说的话。她说什么?她说赵宁儿和自己的哥哥不干不净?她还有个哥哥?原来赵二老并非和赵宁儿相依为命?
看似和宋歌的失踪没有关系。司空翊笑,只是看似,自己哪怕漏掉一点细节,都有可能和宋歌失之交臂!
“对了,”司空翊不动声色笑笑,“家里出了这样大的事,就没有其他亲人来想想法子吗?”
这一句话,他要看看赵二老是不是会隐瞒家里还有一个孩子的真相,也要确定适才那姑娘的言辞,到底有几分可信。
赵二老叹了口气,自然不会想到司空翊有什么目的,很快就接口道:“哪能啊,老骨头我刚才不是说了吗,丫头的爹死得早娘又跟人跑了,要说什么亲人,”他停顿一下摇头苦笑,“孩儿他爹病重那会儿,儿媳妇正好怀上了丫头,可惜第一个月就见了血,大夫说多补充营养就行,可家里穷哪来的闲钱。后来她娘身子太弱,眼见这孩子怕是保不住了,我那可怜的儿更是郁结气血病入膏肓,村里的人说估计家里太晦气,要冲喜。”
“家里只有茅屋两间薄田三亩,谁家愿意把孩子过继来受苦呢?我也没办法,总得死马当活马医吧,费了好些时间才从城里寻到一个刚丧了父母的孤儿。那孩子挺大了,是个男娃,脾气很好也不嫌这嫌那,还会帮着下地干些农活。那段时间也不知是不是真冲喜了,儿媳妇的那胎保住了,可是我儿子扛了几个月,没等到丫头落地,人就去了……”
赵二老的话满是苍凉,似乎透过他浑浊的眼睛,可以看到这个可怜的老人挣扎半辈子,一直在做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绝望之事。英年早逝的儿子如此,豆蔻年华的孙女亦是如此。
“那过继来的男孩呢?走了?”司空翊原本觉得,照村里的姑娘说的,赵宁儿和这个无亲无故的哥哥似乎感情颇好,那她的突然失踪,特别是牵扯到了前段时间的案件,一定会刺激到这个哥哥,他不该报官无果后自己去寻人吗?
可看看赵二老落寞憔悴的脸,似乎这赵家哥哥,并没有任何行动?
“娃子在丫头十岁那年已经成人,说要去外头闯闯,以后给妹妹和老爷子我过好日子。我当时可欣慰坏了,卖了家里仅有的一头牛两头猪,换了银子给他当盘缠。可是这一去就是三年,从此音讯全无,唉……是生是死一概不知……人家都说赵二老啊你别等了,娃子出息了哪还记得村沟沟里的你哟。还有人说娃子估计是出事了,外头人心险恶,一句话说错都得拿刀子拿剑的,有命没命还指不定呢。”
“我不信,我老赵家的娃子从小心地善良,万不会做些忘恩负义的事。就算不念老头我,他跟丫头感情那么好,也绝对不会忘记妹妹的!”
“可是三年了,如果他没忘记你们,怎么会不回家呢?更何况这都年底了,做什么生意也该停一停吧?”司空翊摇摇头,虽然很想宽慰这可怜的老人,但事实总是残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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