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自惜张嘴便答:“太子啊。”
“是啊,太子,”司空翊接口快速,皮笑肉不笑道,“他费尽千辛万苦把蛊毒下好,然后派人将帝京所有的木芹粉买走,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如果是你给别人下了毒,没有任何人知道那毒是什么,你会再多此一举去刻意将解药中那一味最重要的成分全部收入自己囊中吗?”司空翊挑眉,语气肯定,“他这么做的原因,绝对是别有用心!”
温自惜呼吸窒了窒,有些无言地看着司空翊。
“司空璟我最是了解,他喜欢把你逗得团团转,然后守在一边看戏,”司空翊笑,满是讽刺,“木芹粉售罄,无外乎他想把我们引入歧途,如果我们真的绞尽脑汁去找几乎没有的木芹粉,除了浪费时间,没有任何意义。”
“就算最后找到了木芹粉,你觉得司空璟会让我们有机可趁吗?他认为,我们好不容易得到木芹粉最后却没有用处甚至反而制成一味毒药,那才快了他的心呢。”司空翊拍拍自己的两袖,鸡鸣之后,天色渐渐大亮。
“真真假假,从来难分难辨,照司空璟的性子,这木芹粉只会是无中生有,”司空翊跨步往外走,不出意外,今日和朔应该会传来消息,“所以啊,挑和木芹粉最相克的东西,那才是最大可能的重中之重!”
温自惜沉默良久,直到司空翊整个背影都快消失在西屋院子口,才淡淡问道:“你也说了是最大可能,真假难辨,如果司空璟又抓准了你这个心思,来个再度颠覆呢?”言下之意很明显,也有可能,这木芹粉,还是那一味药!
司空翊不是没想过这一层,他笑,声音听来有些飘渺:“所以我没有放弃让老何继续搜寻木芹粉啊,”他摇摇头,兀自叹息道,“两位相克之药,都得试验。”
温自惜心漏跳了一拍,几乎是下意识问出了声:“试?谁试?”后半句话他没有说出口,这试验,用的是命。
“嗯,”司空翊颔首,半只脚已经踏出了西屋,“我试。”
传说中苗疆蛊毒,是世上最神秘诡异的一种存在之一。蛊,是虫中之王,将多少毒虫放在一处,不予投食,令其互相撕咬,吃同伴的肉,喝同伴的血,最后存活下来的那只,方可称为蛊。
但它又不是最后下在人体内的那一只,大部分养蛊人会选择将培育下来的那一只蛊进行二次喂养,直到它下卵,用它的蛊苗继续第一步操作。这样,化精血而成,最后的蛊苗才最纯正。
要培育一只良好的蛊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或许几年,或许十几年,难说。而下蛊最直接的方法,是让蛊苗进入人体内,绝大多数确是如此,但也有例外。
有的蛊毒复杂得多,它需要一味蛊虫最爱的药引,促使它在人群中一下子便能锁定目标,锲而不舍地往那人身上去,还需要母体蛊虫的尸体做诱引,最后才是真正致命的蛊苗。世上复杂繁琐的蛊千千万,比这更一环套一环的比比皆是。
当然,越是复杂,越是难解。
宋歌身上的蛊毒,甚至还多了另外的一步……温自惜良久才明白了司空翊的意思,他竟是要以自身做试验对象?!虽说他不可能自己下蛊,但这卷轴作为载体,上面一定还聚集了密密麻麻肉眼暂时看不出来的小蛊苗,男子的精血对蛊的诱惑一向极大,要让蛊苗自动进入他体内也不是不可能,但……温自惜眉眼复杂,不知道司空翊到底清不清楚,木芹粉和紫须是相克的极致,如果第一味试成功了还好说,万一不小心用错了,神医也不见得可以回天!
看司空翊离去时步履轻快,似乎颇为自信,温自惜闭闭眼。罢了,他想,既然司空翊甘愿,他尽到一个大夫该有的责任,就够了。
……
司空翊到前厅,见司空翎趴在桌上把一颗葡萄滚来滚去的玩,旁边泠兰王妃陪着,面露愁色。
“翊儿,”泠兰王妃看到司空翊过来,言语有些焦急,“两件事,一好一坏。”
司空翎抬起头,表情恹恹的,却还是勉强挤出笑容道:“哥哥,嫂嫂的事儿,有眉目了。”
司空翊吸口气唤了声“母亲”,随即就问道:“怎么说?”
泠兰王妃迟疑了一下,拉着司空翊的手缓缓道:“东衡和亲队伍已经进入我西庭境内,最迟不过五天,最快大抵三天,就能到达帝京城了,”她深深看一眼司空翊,瞥见他眉头一松,“所以小歌不出意外,过几日便能出来。”
司空翊闻言没有表现一丝惊喜,反而沉声道:“母亲,这算是好事那一桩对吧?”见泠兰王妃慢慢点头,他倒不急,也没有过多担忧,“坏事是什么呢?”
泠兰王妃低头拿手推坐着的司空翎,后者有些纠结,磨磨蹭蹭起身,半晌在司空翊狐疑的目光下尴尬开口:“刚才爹爹上朝回来,面色有些沉。”
司空翊奇怪,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司空翎接道:“他本想问问哥哥你的意思,奈何皇上急召,又折回宫里去了。”小丫头七拐八拐,就是没有说重点,急得泠兰王妃直接把她拉到身后,干脆自己出马。
“母亲,您就直说吧。”司空翊扶额,有些哭笑不得。
泠兰王妃沉思片刻,慢慢吞吞道:“不知是谁的意思,皇上晨间有意问起了你的亲事,”她时刻关注着司空翊的表情,果然瞥见他眉头动了动,叹口气继续道,“虽说你才刚大婚完,按理不该立马提纳妾事宜的——”
“纳妾?”司空翊截断泠兰王妃的话头,嘴角都有些抽搐,“皇上跟父亲说,让我纳妾?”他其实后面还有半句话——皇上是要让我纳和朔为妾?!
------题外话------
看到这里的妞儿不要拍我,虽然纳妾在古代是穿越女必须经历的一道人生大坎儿,虽然千万完美男主都会言辞拒绝,但这里的【纳妾】,绝对不会是平常意义上的儿女情长。
虽说和朔是这个意思,但皇帝再怎么说私心里也不会愿意自己的女儿做妾的,他这么决定,一定有其他原因!
这个原因暂时不能剧透啦啦啦~
☆、第四十章 他在窗外发着光,她在门里守着伤
气温渐渐开始回暖,到了午间的时候,暖阳洒下柔柔日光,轻抚过每个人的头顶。如果照寻常来看,这是个好天气感染好心情的日子,但可惜,坐在第一酒家二楼靠窗的那个男子,没有被这晴天所渲染。
第一酒家顾名思义,是帝京规模最大最奢侈的世家消费地盘,来往此地的人非富即贵,久而久之也就成了朝臣贵族和皇室子弟打交道的地方。
西庭民风算得上开放,所以男女相见无须刻意遮掩,况且这大庭广众,周遭又全是熟悉的上层地位人士,没人会说闲话。
更关键的是,这两个人完全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看男子臭臭的脸色,谁都不会想歪了去。
司空翊换下了那身皱巴巴的群青色长袍,今日一袭白衣,素淡干净。他眉眼如画,因了纯白衣衫的衬托,更显得五官精致突出。虽说司空翊平日里更喜欢穿绛紫色外袍,不过有些人的存在,恰似为了反驳那句“人靠衣装”,无论穿什么,只有他衬衣,没有衣衬他。
和朔坐在他对面低头不语,偶尔抬眸看看同样沉默的司空翊,端起身前的茶杯,小口啜着,有些不自然的紧张。
这一场赴约,在她的计划中,但唯一不同的是,她打算主动约见他,甚至觉得自己相邀司空翊八九不离十会拒绝。结果事出意外,司空翊不仅早她一步主动相约,还选在父皇刚刚授意他纳妾之后。
和朔收在袖子里的手捏成了拳头,手心微微湿润,说不出的紧张和焦虑。他们已经面对面坐了快半个时辰了,他司空翊不说话她也不好意思先开口,就尴尬喝茶,她觉得再喝下去等他说话的时候,自己会因为内急跑掉。
司空翊没有和朔那些纠结复杂的情绪,他始终淡定看着窗外,阳光不烈,像一匹色泽光亮的软软绸缎,恰到好处地铺在他身上。偶尔轻风吹过,他袖角衣袂翻卷,素白长袍像镀了金,整个人都被光晕环绕。
早间母亲的话语犹在耳边,司空翊动了动睫毛,无奈中透着凛冽。
“和朔公主钟情于你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整个帝京还有谁不知道?皇上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竟舍得让宝贝女儿做咱们成王府的妾,你父亲早晨回来的时候,只匆匆说了几句,还不清楚有没有应下来呢。”
“听皇上的口吻,似乎只要你这边点头,小歌随时就能出来。不过你要不愿,娘倒是支持,这才大婚没几天,如何对得起小歌?她远嫁过来,本就是两国的牺牲品,难得你们互有情愫,挺不容易的。”
“你爹虽然愚忠得很,但这事不见得会随便承下,咱们成王府上一辈只有一个女主人,下一辈也不该多了去。”
司空翊收神,母亲素来对自己好,俗话说慈母多败儿,可他这个儿子,更适合泠兰王妃这样的养育方式。她总是无条件支持自己的孩子,哪怕面对一国之君,她都不曾起过让司空翊勉强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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