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康这两年来,得到书院山长亲自指点,学业上是有不少的进步,但是春闱全国的举人齐聚,有才的人,多如牛毛,他不是狂妄自傲、目空一切的人,难免有些忐忑不安,听了韩颂延的话,觉得十分有理,决定提前进京。
罗氏原以为安康腊月才启程进京,这会子,衣服才做了三套,棉衣还没做。
“伯娘放心,京中的成衣店有各类的成衣卖。”韩颂延道。
“柱子,那你多带点银子,去京里买衣服吧。”罗氏塞给安康二百两银票和十几两碎银子,“这些银子,你别舍不得花,该用的就要用。”
“娘,我知道的。”安康知道他要是不带这些银子,罗氏会不安心,听话地收下了。
接下来的两天,安康不停地嘱咐安健在家,照顾好母,照顾好妹妹,不要打架生事,明年童子试,可以进场试试。
安健被安康念得头大,“大哥,你快赶上庙里的老和尚了。”
安康伸手敲了他一下,“我这不是怕你,左耳听,右耳出。”
安健用手指堵住右耳耳洞,“这下不会出来了。”
安康哭笑不得。
八月二十六,大吉,宜出行,安康带着家人的期望,随韩颂延远赴京城。
同天,京城收到远征军的捷报,远征军六年来扫荡乌里雅国各大城镇,皇帝更换了三位,远征军也没有停止对乌里雅国的讨伐。在八月初,终于攻下乌里雅国最后一座城池库伦,活捉乌里雅王,结束了这段长达十年的战争。
正统帝大喜,下旨犒赏三军,有功之人,官升三级。这些事,远离京城的百姓们无从知晓。安意此时,也绝没有想到,她简单平静的生活即将结束。
安康去了京城,安意不用留在家里帮着做针线活了,又整天缩在百草园里摆弄她的草药。
九月中旬,村民们在田里忙收割晚稻。午后,进村的路上,走来了一个拄着双拐的断脚男人。他走到村口,看到高大的槐树,抱着树,大哭起来。
村口几个在玩耍的小孩,被他怪诞的举动吓得作鸟兽散。
这男人拄着拐杖,叩唧叩唧的向着村西头走去,站在了一户人家门外,推开虚掩的大门,看到院中一位老妇人眯着眼,在纳鞋底。
“娘。”男子喊道。
老妇人抬头看着他,眼睛迷糊,看不太清,“你是谁啊?你找谁啊?是不是要口干要喝水?你等着,我去给你倒。”
“娘。”男子凄惨的喊了一声,跪了下去,“娘,我是二虎子,我回来了。”
“二虎子?”老妇人不敢相信站起来,眯着眼,仔细看着他,看不真切,揉了揉眼睛,“你是二虎子?”
“娘,我是二虎子,我是您的儿子,我回来了。”二虎子哭喊道。
老妇人这才确信,盼了十年的儿子回来了,扑过去抱住他,“二虎子,我的儿啊,你几年没有信回来,娘还以为你不在了,我的儿啊,我的儿啊。”
朱二虎回来的消息,瞬间传开。
十年前,朝廷征兵,各村都有人应征入伍,朱二虎就是其中之一,前三四年还陆续有信回来,后来没了音讯,村里的人都以为他们客死异乡,家里的人心生侥幸。
朱二虎回来了,虽然断了一条腿,但总归是回来了。
村里有人入伍的人家纷纷过来打听消息,朱二虎道:“我们入伍之后,一开始是在一起的,后来我和清和哥被抽调到了远征军,他们有的去了定西军,有的去了宁海军,我不知道他们的情况。”
其他人的情况,朱二虎不知道,安清和的情况,他知道,沉痛地对前来打听消息的罗氏道:“嫂子,清和哥他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罗氏的脸一下变得煞白,嘴唇颤抖,“你说他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朱二虎低着头,“嫂子,清和哥已经死了。”
“死了?”罗氏两眼发直,“你说清和死了?不,不,这不可能,他怎么会死?他答应我,他一定会回来的!他会回来的!这不是真的,我不信!我不信!”
“你确定吗?你确定我爹死了?你亲眼看见的?”安健一把抓住朱二虎的衣襟,瞪着双眼,连声问道。
“我们在攻打和宁城时,我受了伤,我倒下的时候,看到清和哥被人从后面砍了一刀,他不可能还活着。”朱二虎笃定地道。
“你只是看到他被人砍了一刀,你凭什么认为他不可能活着,你断了一条腿能活着,他凭什么不能还活着?”安意对朱二虎如此轻率的判定安清和死掉,非常气愤。
“我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我整整昏迷了三个月,我没死,是我命大。”朱二虎恨声道。
“你命大,难道我爹就是命薄的人?我爹不会死的,他会回来的,他一定回来的!”安健扶住罗氏,“娘,您别听他的话,爹不会死的,他会回来的,我们回家去等爹。”
罗氏已经失魂落魄,任由安健扶着她往家走。
其他人同情的看着离去的母子三人,没有消息,还能自欺欺人,可是有了确实的消息,就不能再心存侥幸了。
罗富贵等人知道了这个噩耗,赶来安抚罗氏,“秋妹,清和他……”
“大伯,清和没有死,他不会死的!他说过他会回来的,他一向说话算数,我相信他,我相信他一定会回来的,他会回来见我和孩子们的,他会回来的,他一定会回来的,我相信他一定会回来的!”罗氏反反复复地念叨着这几句话。
众人看她这副模样,悲从心中来,眼眶都红了,背过脸去,用手擦了擦眼角。
安意端着碗安神汤走了进来,“娘,来,把汤喝了。”
罗氏魂不守舍的,安意让她喝汤,她就喝。过了一会,药效到了,罗氏沉沉睡去。
罗富贵见安健和安意还算冷静,没有被噩耗击倒,稍感放心,“你爹的事,我会想办法托人去打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见不着尸,也要有个确实的消息,光听朱二虎那么一说,也不能确定你爹就死了,你们好好照顾你娘。”
“大外公,我们会照顾好娘的。”安健道。
罗富贵叹了口气,领着罗家人先回去了。
安家兄妹随便弄了点饭菜充饥,洗洗,上床睡觉,一夜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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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周六周日要送儿子去学钢琴,回来晚了,更新晚,抱歉!
☆、第七十二章 杀手卫旸
天亮了,平时早早起床忙着做罗氏还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目无焦距地顶着帐顶,虽然她嘴上说着不相信,可是一个出门在外,四年音讯全无的人,除了已经死,没有其他的理由不与家人联系。
罗氏不知道远征军行军路线,她不会想到远征军一路北上,离本土越来越远,送信回国不容易,除了捷报,就连将军都没办法传信回京,更别说送到井塘村这种小地方来。
安健愁得一直拽头发,“妹妹,怎么办?大哥又不在家,大哥临走时,还再三嘱咐我,要我好好照顾娘,现在娘这个样子,要怎么办?”
“二哥,你知道和宁城是哪年攻打下来的吗?”安意边用勺子搅动着锅里的粥,边问道。
“知道,我听大哥说过,是四年前攻打下来的,打了五天五夜,伤亡惨重。”安健不解,“妹妹,你问这个做什么?”
“四年前。”安意微眯了眯眼,精光一闪而过,“朱二虎他在撒谎。”
“他撒什么谎?”
“他说他是在攻打和宁城时,被砍断了腿的。”
“对啊。”
“一个断了腿的人,不能留在军队里,会被遣送回国,从和宁回到井塘村,就算路途再遥远,也不可能需要四年的时间。”安意分析道。
“他伤得那么重,要养伤,等他养好伤,回来就晚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再重的伤,也用不着养四年。还有,爹要是死了,朝廷会把死讯通知家人,可是这四五年来,我们没有收到任何有关于爹的讯息。村里入伍的人有十来个,可是除了朱二虎回来,其他的人都没回来,也没有讯息传回来,难不成那些人都死了?”安意这一夜想了很多,越想越觉得朱二虎的话不可信。
安健挠挠头,“听你这么说,他的话,是有说不通的地方,可是他为什么要撒谎?”
安意脸色微沉,道:“他为什么要撒谎,我不知道,但这足以证明,他说的话,不可信。”
安健苦恼地叹道:“可是娘信了。”
“我们把事情分析给娘听,娘会明白过来的。”安意把粥盛进碗,小心端进里屋。
罗氏听了兄妹俩的话,想起一件事来,“十六年前,村里也有人打仗死了,朝廷发了公文来的,还给了五十两安家银。”
安意舀起一勺粥送到罗氏的嘴边,“朝廷没发公文说爹死了,那就表示,爹没死。朱二虎看错人了,他受了伤,眼花根本就看不清,满嘴胡诌,我们可不能就这样轻易相信他的话,远征军还在外面打战,等打完战,爹就会回来了,爹福大命大,他一定会回来和我们团圆的。”
罗氏咽下粥,道:“你爹一定会回来的,他最疼你了,他临走时说了,他会带着金银珠宝回来给你添妆,看着你出嫁的,他就一定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