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啥?啊!当你爹我死的?”乔老头猛然站起来,龙精虎猛的一喝让乔老四忙不迭后退。
“爹~!”
“爹~!儿子知错。”两声虽然是同时起,但乔得旺的声音自然是最后才收的那个。一下子院里静得只听得到乔有粮粗重的喘息声。除了两个垂头丧气的儿子,其它的人有多远躲多远。桃花跟狗蛋更是果断的缩在灶房不出来。
“啊!老天爷啊,这日子还怎么过啊……天杀的,怎么不收了他们去,要祸害我个老婆子……”不一会儿,屋里传来老婆子呼天抢地的哭骂声。
“老天爷啊,你睁开眼……”
“嚎丧呐!”老爷子怒目圆瞪,冲屋子吼了一嗓子。顿时鸦雀无声。
吼完,老爷子把那尺多长的烟锅子在磨盘上磕了磕,慢条斯理的又装了一锅旱烟,点火猛叭嗒两口,踱出了院子,出去了。
两兄弟低着头站了一会儿,冲对方瞪眼哼了一声,各自进了房,嘭的一声关了门,不过门并不厚重,听起来到更尖锐些,有些刺耳。每个人的动作收放自如,如行云流水,毫不生涩,一看就知道是惯常练熟的啊,看得桃花目瞪口呆,这是现场版微电影吗?没一会儿,刚刚还呼天抢地的王氏出了房门。
桃花自穿来前两天都是在床上过的,熟的只有王氏的声音,这回才见着真人也算是第一次仔细的观察这个奶奶。虽然儿孙满堂了,但王氏应该还不够五十岁,满头的乌发服帖的梳于脑后,用一根木簪子束一个大大的发髻。面皮白净,虽然身着粗布衣裳,但也干净整洁,比起乔言身上穿的这件百衲衣不知上了多少个档次。难得的是在食不果腹的年代,身形还微微有点发福的样子。
此刻正向院里张望,目露精光,桃花有点头皮发麻,下意识地忙收回探到门外的头,直觉被这个老婆子发现准没好事,而狗蛋早已缩回灶间,面无表情的扒拉着柴火。
“三月,死哪去了?小小年纪学你娘个懒婆娘,偷懒耍滑。”几个呼吸间,王氏高吭的骂声又起。
“奶,我在收拾屋子呢。”一个怯懦的女声低低的回应
“收拾,收拾,一天到晚躲在屋里头收拾个啥?有金山还是银山啊?还不死去做饭,要饿死我啊?一个个没良心的,良心被狗吃了吗……我就晓得你跟你娘一个德行,盼着我死呢,黑心肝的,早晚天打雷劈……”
“奶,我这就去做。”女声有点惊慌失措。
“学哪个不好,偏学你娘那个石磨都压不出一个屁的娼妇,老乔家好吃好唱的供她这么些年,蛋都下不了一只,白白糟践粮食……”
狗蛋的大姐乔三月进灶房的时候还在用衣袖抹着眼睛,门外王氏的叫骂声一声高过一声,兴起了还把自己个儿的大腿拍得清响。乔言有点无语,狗蛋已点了灶,灶膛的火光印着一脸狰狞。
这种场景,乔言是有印象的,王氏最不待见的就是大伯娘张氏,时不时一场骂,有理由要骂,没理由找个由头也要骂。
晚饭的时候一家子都归了屋,说说笑笑没事人一般,完全看不出刚才小院里还有硝烟的痕迹。
乔家吃饭是分桌的,男人一桌,女人一桌。大伯娘张氏分管男人那桌,乔三月就在女人那桌忙活,分碗筷,上菜。桃花干坐着不好意思,纠结着要不要去搭把手。
上首王氏四平八稳的坐着,桃花娘王大兰手里抱着一岁多的小女儿朵儿稳稳的坐在王氏的下手,小姑乔枝儿坐在王氏的另一边,嘻嘻笑谈着中午的那场架。
“娘,您老是没看到,陈老婆子那脸啊,可是好看了……”
“哼,叫她横,早年仗着她是大儿媳,尽刻薄人。”王氏也是笑脸盈盈。皱出了一朵花。就这个话题,娘几个热热闹闹的好生说了一回。
“娘,平常没看出,咱桃花也是个不马虎的呢,要不是她灵醒,今儿我们要吃亏。那该死的根老大根老二两个爷儿们好意思跟我们动手!”桃花娘转头望着乔言笑道,眼角的一团青紫清清楚楚。
王氏也看向桃花,只是神色不明,桃花的解读竟觉得有一丝丝……怜惜?不过并没让她纠结多久。“哼,这才像我们老乔家的人!”一声中气十足的冷哼听得桃花满头黑线,感情我现在就成了泼妇级别?
“娘,还有我呢,那蠢春花,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今儿看到她也去菜园,我就随口那么一说的,看,还白白赚回来那么大一篮子菜来。”乔枝儿立马巴上前去,扯着王氏的衣袖撒娇。
“娘的好闺女,哪能差了?哼,不像有些人,干吃饭,没出息!”一边安抚自己老闺女还不忘损大媳张氏。
“……”
啊?神马情况?那春花偷菜是冤枉的?桃花找不着北了,还亏得刚才跟着这伙人唱念做打搞得那么热闹!还自诩高智商、高情商、高逆商的新世纪三高人才呢,竟被几个山野村妇哄得团团转!瀑布汗,跟着冤枉人就算了,反正从来就不是做圣母的料,只是平白还挣了个泼妇的名声回来,可是‘赚大了’!
其实晚餐的菜除了一陶碟齁得发苦的咸菜干,就剩一碗现炒的没油的像白菜的菘菜了。一人一副碗筷摆好,收拾好桌椅,等人上了桌,分饭就没三月什么事了。一大盘不知名的野菜粥就摆在王氏的面前,由王氏一勺一勺分装了分派到个人。
三个大碗先紧着王氏、乔枝儿装满后,又装了满满一大碗给桃花娘小王氏。余下的碗要小些,桃花分到的那碗虽是小碗,可也算将将的一碗,最后分到三月跟张氏的时候就只给了每人半碗,这屋里人的地位在一碗粥里分出了上下,不同的是今天桃花的排位明显是得到了提升的。王氏是个偏心眼儿,俗话说:少疼长子,老疼幺儿。可这王氏却不这样,一直都偏疼老二乔得旺。有别于一屋子的黑粗型,乔得旺稍稍长得柔和点,带着王氏的影子多些,一张嘴巴巴的甜,娶的又是王氏娘家的堂侄女。
大家都止了话头,低头吃饭。秋天的野菜都老了,又苦又涩又割喉咙,想想自己个儿干瘦的小身板,桃花准备放下的筷子又捏紧,皱着眉头勉强喝了半碗。转头发现旁边的三月早喝掉了自己碗里的粥,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伸着舌头舔着碗底,实在让人不忍直视,偷偷的拽了拽她的衣角,把手上的半碗粥飞快换到她的手里。十五六的大姑娘了,一天就喝两顿粥,还只有半碗,哪里够吃!
☆、第七章 皮薄馅足的包子
乔三月愣了一下,没经住**,仰头把桃花的半碗也喝了下去,完了腼腆地冲桃花笑笑。乔三月身量很高,差不多一米六了,就是瘦,跟个竹杆似的,皮肤一如乔家的传统色,黑油油的,不过浑身上下拾掇得很干净,清清爽爽的,要是再长点肉,倒能成一耐看的乡下妹子。性子也是随了老大两口子,没口没嘴的。
女人这桌都差不多吃完了,张氏还没有过来。桃花把目光转向家里的另一群成员。
相较女人的这桌,男人的那桌就要‘惨烈’得多,那狼吞虎咽、风卷残云的场面只能用惨烈来形容,完全找不到另一个词代替。
‘半大小子,吃死老子’,桃花的大哥乔满仓今年快满十五、二哥乔满园也快十三、狗蛋十一,加上桃花六岁的小弟乔小满四个半大小子根本就没上桌,端着饭碗见缝插针,看准机会就抢一筷子菜,兄弟几个你来我往,抢得好不热闹,只是弄得汤汤水水撒了一桌子,引来乔老二得旺和老四得喜不时吆喝一嗓子。
小孩子正长身体的时候,如果是食物充足倒也罢了,现在明显连难以下咽的野菜粥都不够的情况下,桌上的下饭菜,多吃一口是一口不是,哪里管得这么多,大人骂到自己头上了,也不过嘻皮笑脸,毫不耽误菜饭往嘴巴里扒啦。眼看桌上的菜饭不多,两个父叔辈的也坐不住了,蹲坐在条凳上尽量伸长筷子向桌中间的菜碗而去。上首乔老爷子重重的咳了一声,两人不好意思的缩了缩手,到底是老二得旺机灵些,趁着空档夹了一大筷菘菜到碗里。老四狠狠的瞪了他二哥一眼,也不服输的夹了一小筷,顶着他爹的目光放进嘴里。
桃花看得直想笑,这叫前世那些追在小祖宗屁股后面喂饭的家长情何以堪啊?回过头来,这才看到张氏从灶房过来。可刚才还明明摆在桌上的那半碗粥早已不见了踪影,张氏只是低头停顿了一下,就又开始收拾碗筷。看来今天没晚饭给她吃了。可无论是王氏还是乔枝儿或是桃花娘小张氏,没一人出声,看来这样的事不是头一次了。桃花想看看张氏受气,她丈夫乔得财是个什么表现,睛珠子转了一圈才发现乔得财根本就不在家。
山村的夜晚是宁静的,也是单调孤寂的,桃花直挺挺的躺在一堆稻草铺成的床铺上,不敢动弹,稍稍活动一下手脚,身下就会传来一阵沙沙的声音。在前世当乔言时就有个怪毛病,睡觉时对声音特别敏感,偶尔出差没遇到好酒店,身下的席梦思床垫弹簧发出的声音都会让她彻夜无眠。现在的条件,夜晚实在难熬。家里现在一穷二白,不可能点灯熬油,只能天夜就睡,这与晨昏颠倒,日夜不分的前世年轻人的生活节奏完全搭不上界,本来就没有睡意,这会儿更是一种煎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