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曰,父慈子孝。父慈排在前面。做为父母做为长者,自己做不到慈祥善良,有何面目要求被虐待的儿女去孝顺?
民女先前已死过一回,也就是那一回让民女彻底心冷。民女好容易跳出火坑,幸得姑姑姑父不弃,得蒙收留。
上堂之前,听说大人是青天老爷,不想大人竟做出此判决。民女不敢置疑国法,不敢质疑大人,只怨自己命不好,托生在这个家中。”
说到这里,李竹的话里带了一丝决绝。
众心低呼:“她、她这是要做什么?”
“嘘,别嚷嚷。”
只听李竹继续说道:“民女唯一能做的就是还父母的精血骨肉,母亲生我时几斤几两,我还她几斤几两! 对于大人的判决,李家的要求。
我只有一句话:要孝顺没有,要命我奉上!
白知县万没想到李竹的性子竟然如此刚烈,他一拍惊堂木,高声喝道:“大胆刁民。竟敢咆哮公堂。”
李竹猛然抬起头,坦然无惧地说道:“我生不得自由,死还不让我自由地死吗?”
众人惊讶地张大嘴巴,半晌没合上。
话音一落,李竹像离弦的箭一样往外冲去,两班的衙役赶紧举起棍棒阻拦。
李竹被衙役阻拦在门里,摊软在地上。
李大姑放声大哭起来,杨老实也是不停向上磕头。
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狗吠声。
小白嘴里叼着一把刀,前腿趴在门槛上。
李竹再次往前冲,衙役没阻拦住,她一把抓过小白口中的匕首,先割了自己的左臂一刀,再举刀对准自己的腹部捅下去,鲜红的血溅得她满脸满身都是。
她冷然看着已经吓呆了的李家众人,阴测测地说道:“爹娘,我欠你的血已还,欠你的肉你们自个割吧。我宁愿下辈子托生成猪狗也不愿生在这样的家里!”
“这、这……”肖氏吓得不知所措。
白知县和师爷,还有堂上的衙役,以及围观的众人全都被这一幕吓住了。
整座大殿静寂无声。
“呜呜。”小白凄厉的叫声响了起来,它像一道白影飞过李竹身边,衙役拦都拦不住。
李竹适时晕倒。
李大姑大叫一声也晕了过去。
白知县脸上冒汗,不知是热还是气的。
他沉声吩咐:“来人,抬入后堂请大夫医治。”
当下有衙役应声,谁知那小白却死死护住主人,谁靠近就咬谁。
有些心软的抹泪感叹:“真是条好狗。比人都强。”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这性子也太烈了。难道回家比死还可怕吗?”
“那是肯定的,不然谁不想活着啊。”
堂上闹哄哄的,刘氏伏在地上哭天抹泪,肖氏被吓得半晌没缓过神来。
李寄盯着李竹看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了什么,刚要开口,就听到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抬到我家。”
众人循声向两人望去,见这两人分别是一个白衣老者,一个是青衣少爷。
白知县抹抹额上的汗水,佯作才瞧见钱老太爷,他赶紧下堂来,一脸惊讶地说道:“原来是钱老,学生有失远迎。”
钱老淡淡一笑,说道:“你有公务在身,不必客气。我闲来无事是来看热闹的。”
然后他一指李竹:“这女孩曾救过老朽一命,我可否带回府里照料?”
白知县只好点头同意。
他当着众人总结陈词:“被告先在杨家养伤,以后等她回心转意再回李家。退堂。”说罢,赶紧退回内宅去了。
知县一走,众人便放开胆子和声音大发议论,这些人大体分成两派,一派以老人为主,他们感叹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年轻人越来越不听老人话。打骂一顿就要死要活的。
一派以年轻人为主,说做父母的也不能随心所欲啊,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啊。虎毒还不食子呢。这女孩说得对啊,要孝顺时一会拿圣人说事,一会拿畜生做比,对待儿女时连畜生都不如。人家宁愿死都不愿意回家,这还有啥好说的?
不管怎样,李竹的那场申辩和今日的举动,是彻底让她出了名。很多年轻人觉得她那番话说得有理有据,观点新奇。
众人争论不休,钱府的下人从县衙里抬了块门板,两个妇人帮着把李竹抬上去,就这么一路往钱府走去人。小白一直凄凄惨惨地叫着,紧跟着主人。李大姑也被人叫醒,搀扶着一起去钱府。
这时李家四口人也懵懵懂懂地出来了。
他们刚离开衙门,就被众人围住了。
李家四个人面面相觑,这都叫什么事?眼看着都成功了,怎么突然出了这档子事?
这时,李寄一直不停地说道:“她肯定是装的,是装的。”
众人纷纷投来疑惑的目光。
很快就有人发现了这四人脸上的破绽。
“你们看,亲闺女亲孙女都成那样了,这几个人一点也不伤心?”
“还真是的也,孩子的大姑都晕过去了。他们一个个都跟没事人似的。”
“要不,人家小姑娘怎么连死都不怕,却怕回家呢。”
“这里头肯定有缘由。”
“那姑娘你们认得吗?”
“我不认得,我小姑子的七表姨的老姐妹认得人,人挺和气的。”
“唉,怪可怜的。托生在这样的家里。”
众人对李家四人指指点点。
李寄满脸通红,大声咆哮道:“她是装的,她就爱装病装晕!”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飞过来,一把抓住李寄的胳膊,李寄啊地一声大叫起来。
众人定睛一瞧,原来抓住李寄的正是一个身材矫健的俊美少年。
那少年冷笑着说道:“我亲眼看到刀子割在她的手臂上,要不,你也来装一装?你这种人,心里有鬼,别人都是鬼。”
李寄大声骂道:“关你屁事,你给我滚开。 ”
肖氏和李大富也冲上来帮助李寄。
俊美少爷一脚踢开李寄,李寄趔趄几下险些摔倒。
少爷抬着下巴,轻蔑地睨着李家四人,轻轻吐出一句:“一群狼心狗肺的。”
“你骂谁?”肖氏插着腰质问道。
“骂你。”
“你你——”
少年没再理会他们,飘然离去。
两个丫环紧随其后,在他身后叫道:“小、公子啊,您要去哪里?”
少年回眸一笑,“走,去钱府看看,难得有个让我感兴趣的人。”
☆、第37章后续
????白县令迅速退回后堂,换了常服,赶紧去寻夫人吴氏。白进资质一般,以前是两耳不闻天下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读到三十多岁才中了举人,多亏夫人吴氏拿出嫁妆斡旋打点,他才谋得了清河县县令的官职。
白进平日对夫人十分尊重,拿不定的事情也会和她商量。
白进一家了吴氏,就说道:“夫人,你怎么不提醒为夫那钱老太爷与被告李竹有旧呢?”
吴氏叹气道:“我也是刚刚得知。”
白进一脸为难,“眼下这可怎么办?”
吴 氏沉默片刻,说道:“其实老爷这么判倒也说得过去。不管怎样,这李家总归是李竹的生身父母,且把她养到十几岁,再怎样也抹杀不了。 老爷忘了,邻县有个案例是爹娘丢弃儿子,那儿子被养父母养大,后来进了学,有了出息,亲生爹娘去要人,养父母不依,亲生爹娘便去告官,那知府大人不也判他 两边父母都要孝顺吗?那还是只生不养呢。”
白进一听这话,心下稍安,他发牢骚道:“若不是这女子闹这么一出,本案也算圆满解决。”
吴氏也深以为然。李竹闹这么一出,一下子扭转了局面,本来开始大多数人都站在李家那边,父母打骂孩子天经地义,况且父母祖母当堂表示悔改,做女儿的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然后李竹的当堂自残行为,却让人们不禁往深了想去。
谁人不贪生怕死?好死还不如赖活着呢。这女子宁愿死都不愿意回去,可见这爹娘有多可怕了。
“老爷别多想了,我抽空去钱府看看那姑娘,顺便探探钱老太爷的口风。”
白进夫妻在这儿商量不提。
再 说李竹,她当堂晕过去后便被钱府下人抬着去治伤。那些看热闹的人已然没看够,又跟了上去。钱府和李大姑一行在前,后面浩浩荡荡地跟着一群闲人。李竹的手臂 上有一道血淋淋的口子,隔着轻薄的衣袖时隐时现。血渗得门板上到处都是,沿路滴了一路。看得人怵目惊心。这一路走过来,李家虐待李竹的事被加油添醋了一 番,传得更为广泛。
有人说道:“我的娘哎,李家对亲生女儿都那么苛刻,以后谁家闺女当他家儿媳妇还不怕生吞了?”
有人接道:“是啊,一般人家谁舍得让闺女嫁过去。”
“不是说这孩子是扫把星吗?怎么又争着要?”
“有钱了呗,我给你说……”
……
众人在后面议论着,李大姑在前头走着,她哭得没了力气,杨老实扶着她一路安慰着。
杨老实看看左右,悄声说道:“他娘,咱在家不是商量好吗?小竹没大事儿。”
李大姑怒道:“怎么没事?敢情不是你侄女?她也没说真划胳膊啊。”
“别那么大声。”杨老实制止道。
“让一让,有病人啦。”从县衙到钱府必须要经过一段繁华的街市,这会儿是人山人海的。钱老爷亲自在前面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