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知县不辨喜怒,说道:“继续说下去。”
李竹继续说道:“这是因为民女被伤透了心,从民女记事起,就有受不完的虐待、打骂、挨饿,民女生而为人,也有脾气秉性。民女的心不是泥捏面揉的,想让怎样就怎样,它虽称不上贵如宝玉,却如瓦砾一般,被打碎了就再也不能复原了。
因 此民女的奶奶和母亲说再多的话也没用了,这些话她为什么去年、前年大前年不说?他们的悔悟为何我等了十二年都没等到?为何在民女得到福星之称,得到陈观陈 公子的二十两赏银时就突然悔悟了?大人,您觉得民女能相信他们的话吗?大人,人们都说您两袖清风,爱民如子,你断案如神,明察秋毫,不冤枉一个好人,不放 过一个坏人。民女泣血恳求大人还民女一个公道。”
众人被李竹这番话震了一下,谁也没想到这个瘦瘦小小的小姑娘竟能清晰明了的说出这样的辩白。
李竹这话一出,双方便进行针锋相对的辩驳。杨家众人拿李竹被虐待的事和契书说事。而李家人对于前个事实痛快承认。而关于这种私人契书,着实没有法律效益。因此,即便加上李竹的辩白,杨家一方还是处于劣势。
白 知县和师爷小声商量几句,啪地一声将惊堂木一拍道:“肃静。本案中,被告是原告李竹之亲祖母亲生父母。先前因为误会,原告三人对被告有虐待行为,念其有心 改正,因此着被告三日内回归本家,又,杨家对被告李竹有养育之恩,又系亲戚,杨李两家当和睦相处,不得再有纠纷。”
刘氏肖氏还有李大富均是一脸的喜色。杨家刚好与他们相公一脸忧色。
李竹不等知县结案,大声呼唤:“民女不服!”
白知县耐着性子问道:“被告因何不服?”
李竹说道:“大人,民女十二年受的苦难怎么了结?就因为有血缘他们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白知县心中有些恼怒,觉得这女子太不知好歹。
他面沉似水,肃声说道:“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就算他们偶有犯错,也是情有可愿,且已知悔改,为何你仍抓住不放?乌鸦尚知反哺行孝,羔羊尚会跪乳报恩,畜生如此,人何以堪?本官念你年幼,暂且饶你咆哮公堂之罪。再有此状,定打不饶。”
杨墨终于有机会插话道:“大人,拙妹年幼无状,请大人饶恕。不过,草民听闻,古时圣人断案,定能令双方心服口服,草民的妹妹不服,实是因为其愚钝,大人可以再行教导便是。”
白知县见杨墨长相干净,声音清朗,一看就是个读书人,气便稍稍消了些。
杨墨给李竹使了个眼色,李竹做出一副悔悟的模样,顺着杨墨的话说道:“民女早听哥哥的先生和同窗说大人博闻强识,学富五车,民女就本案有几个问题想请教大人。”
白知县点点了头,准许她发问。
李竹问道:“民女请问大人,这天下的人全是好人吗?”
白知县像看白痴似的看了李竹一眼,仍然耐着性子答道:“当然不是,人有善恶好坏之分。”
李竹高声说道:“大人所言极是,人有善恶好坏,除了极个别人,这世上的绝大多数人都会结婚生子,其中也包括这恶的坏的。难道这些坏人恶人因为做了父母就立马立地成佛改邪归正了既然如此,这又有何来“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一说?岂不是与大人所说矛盾?
白知县眉头紧皱,正要厉声喝止。就见后堂一个小厮探头进来,给旁边的师爷递了一张纸条。白知县一看,立即端正坐姿,声音也陡然变得和煦起来人,和颜悦色地说道:“被告还有何话说?”
李竹微微一笑,昂然说道:“大人所说的乌鸦反哺,羔羊跪乳之事,民女都听说过。可是想问,大人可曾看到过乌鸦的父母会偏心公乌鸦讨厌母乌鸦?可曾看到母羊因为自己过得不如意而说小羊是扫把星?可曾见过老虎的父母会虐待小老虎?至少民女没看见过也没听说过。
请问大人,为什么父母要子女孝顺时就拿畜生说事,对待子女时却连畜生都不如?圣人言,见贤思齐,难道我们生而为人,连向畜生看齐都不行吗物且如此,人何以堪?民女愚昧,百思不得其解,请大人为民女解惑。
旁听的观众先是怔了一会,接着情不自禁地出声喝彩:“说得好。好口才。”
趁着群情激愤时,李竹悄悄瞄了一眼门口的观众,观众正自觉地让出一条小道,一个白衣老者手摇扇子正往前挤来。那人正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钱老太爷。
李竹心里已有了计较,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今日的事,她一定要闹得更轰动些才好。
☆、第36章 轰动
????白知县看到的那张字条并不是钱老太爷写的,而是白知县的夫人吴氏写的。
因为此事闹得很大,吴氏的贴身丫头和白府的小厮也挤在人群中看热闹。他们正好看到了钱老太爷。
钱老太爷当时对旁边的叹了一句:“这个白进断案还是老样子啊。”当时人群闹哄哄的,别人没注意到这句,吴氏的贴身丫头却听到了。白进正是他们家老爷的名讳。
那丫头听罢这话,赶紧悄悄挤出人群,将此事禀报给夫人。吴氏是知道钱老太爷的。他虽然赋闲在家,但门生故吏遍天下,更遑论京城钱家的势力,钱老太爷的评价说不定会影响白进将来的升迁。
所以吴氏赶紧提醒白知县要注意影响。
白知县看罢纸条,心里也颇为矛盾。他本以为这是个简单的案子,哪知却如此棘手?
李竹的那番话是让他心头为之震撼,但并没有动摇他的认知。白知县出身贫苦家庭,父母亲族合力供他念书,他对父母亲戚都十分孝顺,平日里就看不惯那些不孝的人,像李竹这样的女子在她看来,虽然辩才极佳,勇气可赞,但却有些大逆不道。
而 李家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大胆上告。当然这些消息都是李寄打听到的。吴成材在中间也没少帮忙。吴成材自那天回去后,又被父亲禁足,暂时没法出来兴风作浪, 但不妨碍他见朋友,李寄就是经人牵线上攀上他的。双方因为杨家的事很快就“一见如故”。砸杨家的摊子就是李寄提的头,吴成材负责行动。上告官夫这事是两人 共同合谋。
白进再次拍了惊堂木,对李竹进行谆谆教诲,无非是劝她要体谅父母的不易,不要揪着过去的事不放。同时又对李家众人加以斥责。
因为钱老太爷在场观看,白知县就不能像先前那样简单粗暴的断案。他想使出全身解数让双方满意。
白 知县斟酌了片刻,最后说道:“古有闵损芦衣顺母,最终得到父母的疼爱。上古有圣人舜对虐待他的父母坚守孝道,后世人人颂扬。如今你的亲生父母已有悔改之 意,你以后只要顺从父母,一家人一定能和睦相处。但念在杨李氏对你有养育扶持之恩,又是嫡亲姑母,因此李杨两家都要孝顺。不过,杨李氏和杨老实自有儿女孝 顺,因此你要以亲生父母为本。”
白知县最后这番话一说出,门口围观的人再次小声议论起来。
有的老人说道:“青天老爷判得挺合理。谁家的孩子没挨过打,既然父母已经悔改,作儿女的怎么还不依不挠?”
有个男子撇嘴说道:“这女孩口才虽好,可性子太烈,连知县老爷都敢顶撞,将来哪个男人敢娶?”
这时,人群中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淡淡瞥了那个说话的人一眼,冷冷地说道:“呵呵,说得你们这种男人想娶,人家就愿意嫁似的。人家天鹅怎样,轮得你这等癞虾麻评价?”
那男子被堵得哑口无言,气得直翻白眼,瞪眼骂道:“老子又没说你,关你屁事?”
那少年针锋相对:“人家的事又关你屁事,你能说别人,为何我就不能说你?”
“你,你吃饱撑的多管闲事——”
“你没吃饱不照样管?
“嘘,肃静肃静。再吵谁都没法看了。”
两人只好暂时休战。
却说李家众人听到此判决,不禁面露喜色,肖氏却惦记着杨家的钱,她结结巴巴地说道:“大人,那银——”
她说没说完,就被刘氏被瞪了回去。
刘氏扯着儿子儿媳妇孙子当即不停地磕头谢恩,大呼青天大老爷。
杨家几人虽然极不满意,但也无可奈何。
刘氏肖氏心中得意洋洋不提。
此 时的李竹脸色苍白,她紧紧攥着拳头,她错估了自己的形势。她以为经过自己的争取,知县或许会判她将来每月给肖氏和李大富一笔钱,这是她的底线。没想到结局 却是这样,两家一起孝顺。呵呵,想得美,他们害死了原主,想把她当成生蛋的金鸡,他们会悔改?她还不如相信狗会改了吃翔呢。这个判决一旦生效,她以后会有 数不尽的麻烦。凭什么让这样的人渣占到便宜?
李竹跪得笔直,语气激越地说道:“大人,民女还有话说。”
白知县只好准她说话。
李竹声音清晰,侃侃而谈:“大人说到圣人舜被父母虐待不改孝心的事,民女有些异议,舜是千古圣人,而民女只是一介女子,还尚是个孩子,大人怎能要求一个民女能和圣人比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