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 希迈还没开口,这时却听蔡青慢悠悠地道:“我倒可以给你指条明路:你们可以出海,往东南数千里外,有一化外之岛,那里也有不少燕朝百姓。有从沙门岛逃去 的,也有海边渔民。当地人时常欺侮我朝百姓。我们的船队曾路过那里,但爱莫能助,回来有人上报官府,可惜我大燕今非昔比,无人肯管。我想以宁大当家的实 力,上岛之后,自可扫清残敌,自立为王不在话下。”
宁希迈一怔,他万没料到蔡青会给自己指出这么一条出路。
郑炎和黄玉对视一眼,一脸的欣喜和振奋。
两人一起艰难施礼:“多谢蔡公子为我们兄弟指明道路。我们两人为大哥当初的失误再次致歉。”
蔡青微微一笑,他的目光流连在李竹身上。陈觐有些不悦,恨不能用手遮挡住他的目光。
宁希迈一瘸一拐地走到蔡青面前,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些什么。
蔡青看也不看他,几乎照搬陈觐的话:“我之所以帮你,一是看在阿竹的面上;二是敬你是条汉子,不管你个人目的如何,也算是为民除害;三是我希望你滚得远远的,以后永远不要再让我听到你的任何消息。”
宁希迈缓缓地说道:“如你所愿。这应该是我们此生最后一面。”他的声音悲凉、凄怆,他看向李竹时,眸中有极深的痛苦和留恋。
众人一时默然。
宁希迈看向李竹继续道:“你的母亲弟弟,不,是李家母子过得很好。只要我在,我会一直照顾他们。你的、李珠的坟茔就在二龙山上……”
郑炎也补充道:“南玉她已有身孕。”看样子郑炎也知道了李竹曾魂游二龙山的事情。
宁希迈从脖颈上扯下玉佩,他摩挲了一会,将玉佩递给李竹:“我知道你很喜欢这块玉,它也很适合你。现在我把它送给你。”
李竹讷讷地看着他,不知该不该接。
陈觐冷眼观瞧着。
宁希迈看了看陈觐,微微笑道:“我想以陈大公子的胸襟应该不会拒绝一个以后再无机会相见的朋友的好意吧?”
陈觐意味深长地说道:“拜你们所赐,我的胸襟已经撑得够大了。”
“哈哈。 ”宁希迈笑了两声。
他抚摸着手中碧汪汪的玉佩,眼中似带有无限的怀念和感伤:“我祖母曾说过,这块玉中镶嵌的有三生石的角料。它有时会把有缘人的灵魂吸走,送她去该去的地方。”
陈觐蓦地想起了什么,他劈手夺过玉佩:“谢了,在下代内人收下。”
宁希迈的脸上流露出得逞的笑意。
陈觐起身道:“京城不是你们的久留之地,事办完了,速速离开吧。据我估计,你的人头应该值万两黄金。”
宁希迈道:“我们今夜就离开。”
“很好。”陈觐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拉着李竹便要离开。李竹站着不动,陈觐转头问道:“怎么,你还不舍得离开?”
蔡青趁机说道:“天色将晚,不如二位留下一起吃顿便饭吧。”
☆、第168章 误会
????蔡青趁机留饭,陈觐冷淡拒绝。蔡青看向李竹,李竹想了想也委婉拒绝了。这两人已经这样了,同桌吃饭简直是找罪受。
蔡青脸上有些失望,他又道:“那好吧,今日发生的事太多了,可能吓着你了。”
这一瞬间,他似乎又变成了原来的样子,一个知书达理、略带腼腆的少年。
两人刚走了几步,只听蔡青说道:“等一等,我有些东西要送你们二位。”
陈觐头也没回,语气生硬地说道:“可以。——只要你别把自己送来就行。”
蔡青有些尴尬地笑道:“陈大公子,你何苦这样?”
李竹也用眼神制止陈觐,陈觐却视而不见,他继续说道:“方才的那番话,虽是做戏给别人看,但那些话也是我想说的。你无事好好揣摩吧。”
说罢,他拉着李竹大步离开。
李竹连扭头的机会都没有。回到别庄时,福嫂已经在摆饭了。饭桌上都是庄子上产的新鲜时蔬,菜品清淡。李竹胃口不佳,只是随便吃了一点。
福嫂看看李竹的神色,有心讨好两人,便一脸喜色地问道:“会不会大少夫人也和二少夫人一样,有喜了?”
陈觐的嘴角逸出一缕古怪的笑意,道:“借你吉言,应该快了。”
李竹一脸平静,冲福嫂笑笑:“天热,苦夏。”
福嫂似乎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补救道:“这才成亲半年,大少夫人别急。”
两人都没接话。
晚饭后,青枫进来禀报说,宁希迈他们已经趁着天黑启程了。李竹这才知道,他们当日连同眼线带刺客一共一百多人,在这几次刺杀行动,损伤殆尽。这些眼线平时就隐身在酒楼、青楼、客栈甚至贩夫走卒当中。
陈觐轻声喟叹道:“也该走了。”
李竹端坐不语,心头有些怅然,同时又有一种解脱的轻松感。或许这是宁希迈最好的结局。这应该是真的最后一次见面了。他们以后不会再有交集了。
晚饭后,天色仍未全黑,太阳虽然已经下山,但余热未尽。大地像一只巨大的蒸笼似的,散发着烘人的热气。
不久,蔡青托人送来了一篮子新鲜瓜果。陈觐看也没看就让人收下了。
他今日似乎有些烦躁,便起身说道:“走,我们到外面走走。”
“好。”李竹答应着陪他出来。
庄子外面便是一片树林,林间有几条白石小径,道路有是石桌石凳供人休憩。
两人默默走着。陈觐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他的步子时快时慢,有时还要故意停下来等等李竹。
他突然问道:“家里让你觉得压抑是吗?”
李竹忙答道:“不,没有。你家人对我……很好。”说到这里,她又补充一句:“好得出乎我的意料。”
陈觐道:“出乎意料吗?或许是因为你没报希望吧。”李竹蓦然察觉到他的声音里含着苦涩的意味。她转脸看向他。他的脸隐在黄昏的暮色里,什么也看不清。
李竹的心头不禁生出一缕愧疚,她低声说道:“对不起,我给你带来这么多麻烦。”
陈觐道:“我怕的不是麻烦。”
李竹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那你怕什么?”
陈觐转过脸看看她,又扭过脸,望着远方,用低沉的声音说道:“你应该知道我怕什么?”
李竹张张嘴,想回答,又一时组织不好精确的语言。
李竹当晚睡眠不佳,次日头痛得愈发厉害。
福嫂得知后,忙说道:“大少夫人这种病症可用偏方试试。听说以前老鹰的脑子能治头风。”
李竹忙道:“那太残忍了。也许过些日子便好了。”
“鹰的脑子?”陈觐又重复一句。
福嫂忙说是。
当天上午,蔡家的仆人先是来借整理菜园的农具,然后蔡青又遣人送来一些野味和野菜。忠叔也让人回了一些小礼。两家也算是熟悉了,仆人时不时互通有无。
陈觐对此视而不见。这两日,他不看兵书,在看水利方面的书。
一日,他看着书,突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堵不如疏。”
说完这句话,他就跟李竹说有事要出门。
一连数日,陈觐都是早出晚归。
李竹仍跟以前一样,早饭前晚饭后都会到树林里走上一圈。
这天早晨,陈觐一早出门,李竹又来到树林里散步,她一走进林子,便看见了蔡青的身影。
“阿青。”李竹脚步轻快地迎上去。
“阿竹。”蔡青的声音微微发着颤。
他的目光钉在了李竹脸上,再不肯移开片刻。
他的眼里含着热切、痛楚的渴望。
“我终于能单独见到你了。”他轻声说道。
“姓宁的安全出了京城。”蔡青似乎有些紧张,先用这个无关紧要的话题开了头。
李竹低声答道:“我听说了。”
蔡青苦笑:“也对,他的消息比我还灵。”
李竹一时该如何接话。
蔡青停了片刻,又说道:“阿竹,我可能要进翰林书画院。”
李竹一脸惊喜:“真的吗?恭喜你。”
蔡青端详着她的笑颜,顺着这个话头继续往下说道:“阿竹,你知道我画技的进步全赖于你?”
李竹不解地看着他。
蔡青微微一笑,解释道:“在船上的日子十分难熬,起初我一点也不适应。”
李竹不禁叹道:“真是苦了你。”
“不过,还好,我可以画画,我一得空就画家乡的大河、芦苇荡、荷塘,画得最多的是你。”
他的话不自觉地引起了李竹心中的伤感和惆怅。
蔡青缓缓地走向她,他用那双灼热的眸子看着李竹,用颤抖的声音说道:“阿竹,那晚的事……如我前日所说,我宁愿姓宁的都冲我来……这种事以后再不也会发生,——我再也不会让他发生!”
李竹忙安抚他道:“阿青,你听我说,这事我真的不在乎了。你也放下吧。”
越成长她就越理解命运的无奈,说实话,假如有人让她和在男友和父亲(自然不是她这世的父亲)之间选择一个,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普通人一辈子也遇不到这种机会。也只有宁希迈那种人才想得出这种伎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