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蔡青,蔡青也看着她。
但他只和她对视片刻,便扭过脸去,对青枫一字一句地说道:“请你转告姓宁的,他的两个兄弟在我手上。”
“阿青。”李竹急声叫道。
蔡青蓦然转过身来,他的脸上蒙上了一层浓浓的恨意和痛苦。
这一次,他彻底无视了陈觐,深深地凝视着李竹,嗫嚅着说道:“阿竹,我等这一天很久了。整整四年。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恨能与爱一样持久。”
李竹不由得想起了四年前的那个夜晚。
她翕动着嘴唇,语不成声:“阿青,让过去的都过去吧。”
蔡青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凄凉而又冷酷的笑意。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重咽了回去。
他转身离开了。
宁希迈听到青枫的传话,没有丝毫犹豫地便要往蔡家走去。
李竹急忙跟上,她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看陈觐。
陈觐却冲她微微一笑,道:“夫人,走吧,我说过今晚会很热闹。”
宁希迈尽管受了重伤,但一听到兄弟的消息,便走得飞快。
李竹和陈觐到达蔡家客厅时,他已经站在那里了,他的脸色惨白,右手拄着一柄长剑,勉强支撑住身体。
蔡青身着一袭月白夏衣,好整以暇地坐在椅子上,用淡漠的声音问道:“宁希迈,我准备从你的两兄弟中选择一人交于官兵,你说我选哪个好?”
宁希迈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狠狠地盯着蔡青,他死死地咬着唇,半晌不语。
蔡青斜睨着宁希迈,冷酷的笑道:“你选啊。”
宁希迈依旧没说话,他哑声说道:“我们兄弟三人一起出生入死,他们是为了我才落到这种境地,你有怨恨尽管冲我来。要杀要剐随你的便。”
“是吗?”蔡青突然站起来,他抬起手狠狠地甩将过去,宁希迈躲都没躲,硬生生地受住了。他趔趄了几下,又勉强立住了。
李竹又惊又急,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陈觐却攥着她的手,极小声地说道:“你若不想把事情闹得更大,就给我老老实实地呆着。”
蔡青的眼中闪烁着可怕的怒火,他的声音激越而急切:“姓宁的,你还记不记得,你曾经也置我于这样的为难境地。那时候,我也求你,一切都冲我来。你是怎么做的?——我恨你,从来没像恨任何人那样恨你。”
宁希迈定定地看着他。他的脸上现出一缕悔恨和颓丧。
“对不起。”他低头说道。
“一句对不起就完了?你毁了我的一生!”
宁希迈突然抬起头来,双眼闪烁着异样的亮光,他颤巍巍地举起右手中的剑,就见眼前寒光一闪,一截手指,滚落在地。
“宁希迈——”李竹惊呼一声,正要上前,却被陈觐死死拽住。
宁希迈盯着蔡青:“这是我欠你的,一根够吗?不够我再还你一根。”
蔡青也是一脸震撼,他看着宁希迈血淋淋的左手,一时无言。
宁希迈苦笑道:“毁了你的一生不是我。是你自己,是你的家人。你扪心自问,就算没有这件事,你们真能成吗?你能搞定你的家人吗?没有此事,你不会出海,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你的家人会一直为难阿竹,你会一直不敢彻底反抗他们……”
蔡青脸色发黑,他怒吼道:“你在狡辩!”
就在这时,院外一阵马蹄声响起。
官兵和潘府的侍卫去而复返。
宁希迈的脸色一白。
客厅内是死一般的静寂。
☆、第167章 借机发泄
????客厅内是死一般的静寂。
陈觐冷静地说道:“追兵来了。”
蔡青冷笑着说道:“来得正好,省得我跑一趟。”
宁希迈看着蔡青,苦笑道:“我如今大仇已报,无家无口,又知道了……”他转头看着李竹,本想说又知道了李竹痊愈的消息,但想到陈觐在场,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我的两个兄弟,郑炎已经成家,他的妻子已有身孕,正等他回去。而黄玉要带着寨中的百姓撤离。只有我无牵无挂,死而无憾。我求你别交出他们两个,我造下的孽我自己承担。”
马蹄声越来越近,李竹已经听到青枫和蔡家的仆人在院外跟官兵应答。她的手指紧紧地攥着,心咚咚地跳个不停。
她想跟蔡青说话,却听陈觐在她耳边说道:“你想激怒他吗?”李竹猛然清醒过来,以常理忖之,蔡青肯定希望自己跟他同仇敌忾,若是她此时为宁希迈求情,说不定会进一步激怒蔡青。他一怒之下真要告诉官兵,这三人就彻底地完了。
蔡青和宁希迈二人默默地对峙着。客厅里的气氛紧张到极点。
陈觐仍是一副安之若素的模样,他甚至还有心情把玩李竹的手指。
李竹既紧张又烦躁,她想挣脱陈觐,却被他紧紧攥住。
这时就听有人高声喊道:“把住前后门,重搜一遍! ”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一步步地像踏在众人心上似的。
李竹脸色发白,她不停地看着蔡青和宁希迈。
宁希迈突然闭上眼睛,他刷地一下抽出仍沾着血珠的长剑,用决绝的声音说道:“也好,我们兄弟三人不能同日生,那就同日死。我还可以再拼一回。”
说罢,他看看李竹,蠕动着嘴唇,最后却冲陈觐拱手:“多谢你们二位的搭救。宁某祝你们二位白头偕老,多子多孙。”
最后,他又看向蔡青:“姓蔡的,欠你的我也还清了。”
蔡青盯着宁希迈看了片刻,又看了李竹一眼,突然,他紧抿着唇,昂首向门口走去。
陈觐松开了李竹的手,开始把玩桌上的茶杯,他头也不抬地对宁希迈说道:“你不找地方躲起来,是要等着被捉吗?”
宁希迈不禁一怔,随即又明白过来。
他踉踉跄跄地向里间走去,李竹欲要上前去扶。
就听陈觐淡声说道:“你想激怒我吗?”
李竹只好听话地退了回来。
宁希迈刚刚进屋,那伙官兵和侍卫就如狼似虎般地闯了进来。他们一看到陈觐,不觉有些惊讶。
方才搜陈家的那个官兵头子,满脸堆笑着对陈觐拱手道:“陈大公子,您怎么也在这儿?”
陈觐冲这些人略一点头,然后说道:“你们好好搜一搜,我也怀疑要犯就在他家里。”
众官兵再次讶然。
陈觐沉着脸,紧盯着蔡青,冷冷地说道:“姓蔡的,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希望你以后好自为之。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说罢,陈觐猛地举起桌上的茶杯,狠狠地掷在地上,茶杯稀里哗啦地碎了一地,碧绿的茶汤淌了一地,正好掩盖了地上的斑斑血迹。
蔡青先是微微一怔,旋即又明白了什么,他默默不语。
这些官差和侍卫们面面相觑。有的机灵些的似乎看出了什么门道,私下里挤眉弄眼,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京城里不少人都知道了蔡青和陈觐李竹三人之间的过往。今日一看这情形,前后一联系,便什么都明白了。
他们暗暗发笑,想不到陈大公子吃起醋来竟是这般模样。
这时,蔡青出声道:“让各位见笑了,众位官爷请随意搜查。”
陈觐也道:“众位请。”
几个官兵头领对视一眼,为首的那人连连摆手:“不不,我们方才听到百姓误报。不得不再跑一趟。叨扰各位了,切勿见怪。”
蔡青忙说不必客气。
陈觐看了一眼门口的青枫,青枫立即会意,临出门时,忙向几个头领手里塞了一样东西。
陈觐在后面补充道:“我希望今日的事不要外传。”
众人自然明白他指的是哪件事,他们彼此心照不宣地笑笑。
“大公子放心,我等都不是多嘴的人。”
“那就好。”
“走,再到别处看看。”
这些人一阵风似地离开了庄院。
客厅里一片狼籍。
三人面面相觑。
蔡青用略带讥讽的口吻说道:“我万没料到嫉匪如仇的陈大人竟然会主动袒护土匪。”
陈觐淡淡道:“人总是会变的,我也没料到蔡公子会变成这般模样。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彼此彼此。”
陈觐顿了顿又道:
“我也没料到,这处别庄竟是阁下的产业。离我陈家的别庄如此近。蔡公子真是处心积虑。”
蔡青立即反击道:“哪里,处心积虑的该是陈大人才对。陈大人不愧是将门虎子,连婚姻大事也讲究‘兵贵神速’。蔡某万分佩服。”
“谬赞。”
……
二人你来我往,李竹一时插不上话。
好在宁希迈走了出来,紧接着黄玉和郑炎也被人扶了出来。这两人比宁希迈好不到哪儿去。李竹终于找到了事做,她去厨房让人烧些水,加了些灵泉,给他们端来。
黄玉和郑炎冲她咧咧嘴,用微弱的声音道:“多谢李姑娘。”
陈觐在旁边道:“宁希迈,你的大仇已报。是不是应该改邪归正了?”
宁希迈苦涩地笑道:“就算我愿意改,你觉得官府会放过我吗?”
陈觐实话实说道:“不会。”
他顿了顿,又道:“但总有别的出路。土匪的名号打得再好听,总归对百姓无益。我今日放过你,一是看在内人的面上,二是敬你们是条汉子。但,若是你们在我的辖下肆虐,我照剿不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