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雨只好拿了衣裳，从编了藤条的两个水瓶里倒了水去洗澡。
那天李二爷带人帮他们家砌了墙后，原本堆柴禾的那间屋子就一直空着，苏雪就临时拿来做了洗澡间，倒很是方便。
因为屋子不大，所以倒是不觉得冷。并且苏雪提前在屋子里放了火筒罐子，里面是烧的旺旺的木炭，一进去就是扑面的暖意，短时间内是一点儿都不冷的，苏雪之前已经洗过两次了。因为太费木炭，所以苏雨也只是洗了一次澡。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后，苏雨就洗的干干爽爽地出来了，头发还有些湿，绾了个发髻在头上。清秀的小脸红扑扑地，带着健康的光泽。他把水倒了，又刷了盆，这才去苏雪那儿了。
苏雪已经炒好了菜，看着苏雨，脸上满是笑意，看来这几日的营养加餐效果很是明显，想她刚穿来的时候，兄妹俩人都是有些面黄，肌瘦倒是不至于。
虽然没有镜子可以照，苏雪也知道，自己必定也是和苏雨一样的。
她解了罩褂，嘱咐苏雨道：“你把屋子里扫扫，我刚刚又烧了开水，等我洗了澡，再把衣裳洗了，就能吃饭了。”
所谓除旧迎新，也就是说旧的一年到新的一年这一天里，任何脏东西都不应该有，俩人晌午的时候已经扫了尘土，连房梁都拿扫尘的竹掸子来来回回地扫了几遍，东西也都洗刷过了。只是这半天，俩人做饭烧水的，地上又有不少的灰尘一类，少不得又要清扫一番。
“嗯！你快去吧！’苏雨自然是没有什么意见的，就催促苏雪道。
苏雪就先拿衣服去了。
这两天，她每晚都挑着灯，给苏雨做了两套衣裳，自己有一套。其实说不上一套，只不过是棉衣和棉裤，里衣还是之前换洗的那几件。
不过，这样的新年衣裳，在李家庄也算不上差了。
苏雪自然不是要和谁比，她就是想着，新年新气象，反正日后改大了还能穿，为什么不做哪？这样穿着人也精神，她喜欢看苏雨穿的整整齐齐的样子，就像是母亲看着穿戴一新的儿子那样的心理，既欣慰又自豪。
苏雨等苏雪进了那间暂时的洗澡间，就拿了笤帚和簸箕扫地去了。
苏雪是女孩子，本身又是爱干净的，自然要比苏雨花的时间久。直到苏雨肚子都咕咕叫了也没见她出来。
“饿了？”正当苏雨百无聊赖地翻着书的时候，苏雪终于洗好了。她散了头发，还湿漉漉地披着，苏雨赶忙拿了干毛巾递给了她。
“没。”苏雨道，“咕咕”，不过肚子的叫声瞬间出卖了他，他就不好意思地摸了头。
“你先吃些东西垫点，厨里不是有花生和点心吗？”苏雪一边擦着头发一边道，“我去把衣服洗了，你在家等我。”
平日里，苏雪洗衣服都是在家里拿热水搓的。不过每次洗了澡，总有大件的要洗，家里就不方便，所以她总是要去村里南边的那条河边儿去洗的。
苏雨就道：“我也去吧！你一个人还不知道要洗到什么时候。”再说，你都忙了一天了，也累了。这句话，苏雨没说出来。
“没事，一会儿就好了，你在家等我。”苏雪虽然不反对男人下厨，可洗衣服嘛，她觉得还是女人来做好些，因为她怕苏雨洗不干净哇！
俩人又退让了一番，最后自然是听了苏雪的。
等苏雪洗好了衣服回来，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已经有不少户人家去祠堂放了炮竹，关起门来开吃了。
俩人不是李家庄的人，自然是不用拜祠堂去的。把衣服晾在了屋里，在门口放了炮竹，兄妹二人也就把饭菜端上了桌，准备开始吃年夜饭了！
第六十三章 怨恨
更新时间2014-1-30 9:00:33 字数：2341
苏雪把做好的红烧鱼、鸡汤和炒菜一样样地摆上了桌子，又装了几碟零嘴。
苏雨先到了三杯酒，“爹、娘、哥哥，这杯酒敬你们，等着我，我一定会为你们洗刷冤情的。”说完，他郑重地把酒洒在了地上。
醇厚悠绵的酒香一下子堵塞了苏雪的味觉，她捂着鼻子弯了腰咳嗽了两下。并不是酒味太刺鼻，这时候还没有酒精，酒都是用五谷杂粮酿成的，很香甜，她闻着的时候不自觉的咽了口水，呛住了。
“小雨......”等苏雪直起身子，突然发现苏雨正“啪啪”地掉眼泪。
苏雨没出声，只是呆呆地端坐在那里，眼神空洞。
他想到了以前，自己大约只有六七岁的时候，有一次也是除夕之夜，一家子人坐在中堂里吃年夜饭。
爹爹逗小妹玩，骗她说酒是甜的，小妹啜了一小口，结果呛的满脸通红，直埋怨爹爹呢！
娘做了好多的菜，鸡鸭鱼肉，应有尽有，都是娘亲自下的厨。娘说了，年夜饭要自己动手吃着才香，才像过年，自己人又不多，不要那么多花样，她不让下人帮忙。
娘总是那么温柔，其实她是想让下人们也能趁着年节好好乐乐，又怕自己和小妹吃习惯了厨娘挖空了心思做出来的菜肴，吃不习惯她做的，才这么说。
其实，娘根本不太会做这些家务，她读过书，上过女学，也会点武，但是女红这样的事情却是一点儿都做不来的。听大哥说，自己姥爷是武将出身，姥姥也是哪个将军家的小姐，所以不太拘管着闺女，娘也跟着学了些舞枪弄棒的把式，在家事上却是不擅长的。
这个小妹，在做饭上倒是和娘很想，只会些再简单不过的样式，能填饱肚子就好，也不去在意色香一说。
想到这，苏雨一惊：自己怎么会那么快就忘记了真正的妹妹，甚至一开始就没有过抗拒？
他想起了小妹醒过来的那一天，她冷冷地告诉自己：我不是你小妹，她已经死了，我不过是一抹孤魂。
他知道，这真的不是小妹。小妹不会那么说话，她只会拉着自己撒娇、掉金豆子，整日里想着要回秦南的老家，根本不去管苏家现在的处境。她如果生了大病醒了，更是会哭闹不休，胡搅蛮缠地提要求。苏雨觉得，不管是谁，总之还是和小妹一样的人，只是性格不同罢了，这样的小妹反而更好。
难道，自己一直是怨着小妹的？
爹娘和大哥被流放之后，他们一直跟在了押送的官兵后面，远远地吊着。有时候送过去吃的喝的也会被官兵拿走，并不能送到爹娘手里。他永远记得那天，路过一处集市的时候，自己去买了七个热乎乎的肉包子，要给爹娘送去。
“哥！”小妹一把拽住了自己，“我也想吃。”她嘟着嘴撒娇。
“小雪乖，我等会儿再给你买，先把这个给娘吃，娘昨天都饿晕了。”苏雨柔声劝她。
他们已经跟在后面十几天了，每日看着爹娘吃不饱，穿不暖，他就恨自己太小，没本事救他们。只能送些东西，这七个包子，除了要给四个官兵的，最多爹娘和大哥一人只能吃到一个。
“反正他们又吃不到！干嘛送过去便宜了那些坏人！”苏雪就道，不让苏雨过去。
“可哥哥总得去试试不是？说不得他们今天心情好了，漏了一个两个给娘呢？”苏雨还是抱着侥幸的心理。
最开始的几天，小妹总是哭，要娘亲抱抱，一步也不愿意走。
可是娘身上带着枷锁，哪里抱的动她？枷锁重有十斤，娘已经很吃力了。更别说那些官兵时时盯着，根本不让他们靠近。
他哄过劝过，可小妹蛮不讲理，还把自己当作苏家的小姐，不肯委屈自己。对娘和爹爹，也不过是想的时候哭上几声，其余的时间都在抱怨：不想跟下去了，饿了，想吃什么了，想买首饰，看见货郎走过去也要买个小玩意儿，不然就不走了。
他只当作是小妹人小，不懂事，耐着性子哄。可她那年，也快七岁了吧？
“那要是他们不给娘吃哪？不如给小雪吃，小雪也饿了。”苏雪望着热气腾腾的包子道。
苏雨一把甩开小妹缠住自己的手，失望地盯着她，没说话，跨步往前面走去。
走了两步，突然“啪”的一声，苏雨呆呆地看着滚落在地上的包子，上面沾满了灰土，手中的荷叶上，已经一个都不剩了。
“我就要吃！不给我吃，他们也别想吃！”苏雪突然哭道，她说的“他们”，不知是官兵还是自己的爹娘。
苏雨看着自己小妹，听着她说的那句话，毕竟他也是个孩子，这么多天以来的委屈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就知道吃！你除了哭和要吃要喝，你还会做什么！”苏雨突然吼了一声。
“呜呜......”苏雪被苏雨吓到了，只知道张着嘴哭，却不敢说话。
兄妹俩人就这么互相对峙着，谁也不动，一个是害怕，一个是气愤。
就是这么一会儿耽误的时间，官兵押着爹娘已经走远了，苏雨猛然想起来，赶紧拖着小妹往前跑。
谁知，“我不去，我不去！”苏雪拼命的挣扎，“我才不要跟在后面受苦！流放的是他们，又不是我！要去你自己去！”
苏雪手脚并用，哭喊着挣扎。
“啪！”苏雨扬手给了她一耳光，而后，傻傻呆呆地放下了拉着小妹的左手，望着越来越远的爹娘和大哥，直到他们在自己的眼中变成了三个小黑点，也没有动弹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