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拂来,带来若有若无的紫藤香气息。一片小小的紫藤花悄无声息落在叶茗肩上。静子起身,刚想伸手拂掉那片花儿。
忽地,温碧踏着小碎步进来,似有些急切,望了一眼静子,又看了一眼叶茗。叶茗见状,起身道:“静儿,娘亲有些乏了,便先回房罢。”停顿了一下又道:“春日阳光虽暖,但风还有些凉气,莫着了凉。”静子低头应是,福了福身。
抬起头望着娘亲和碧姨离去的背影,静子若有所思。
碧姨平日行事极其稳健利索,今日隐见慌乱,想必是发生了什么事。心中犹豫着,想一探究竟,终是断了这个念想。
这会儿,温柔端着茶点进来了,温暖欢快着步子仅随其后。
这二人正是温碧的双生女儿,这名字也是后来才改的。温碧性子绝裂,拿到休书后便弃了夫姓,请夫人为其双生女改了这后面的名字。
这对双生儿,襁褓时两人相似到让人辩不出,后叶茗命人打了银锁一人一副挂在脖子上,温柔打的如意锁,温暖打的平安锁。众人这才看锁辩人。
温柔幼时性子极其腼腆,一有人看她便害羞地躲起来,转过头含羞浅笑。而温暖则逢人便笑,笑得极甜,若冬日阳光般暖人。
长大后,这二人模样竟是愈发好认了。温柔人依旧是柔柔的,身材出落得高桃纤细;而温暖稍矮温柔一点,却是生养得珠圆玉润,性子也甚是活泼,一双眼珠子灵动得很,瓜子脸上仍带着些许婴儿肥。
静子常常在想,想必温暖瘦下来也就和温柔一个模样了。
未等温柔将茶点放下,温暖便快步过来,弯下身子在她耳边悄声道:“小姐,今天安府上来人了,说半月后接您回京都。”静子闻言心里一惊。
小时候总盼望着爹爹能来接她,但久等不来,似觉遥遥无期,便也死了这条心。如今这一日真到了,她倒有些措手不及,心中并无惊喜,竟浮起些不详的预感。
温柔听闻,也不免诧异,看了一眼温暖。温暖吐了下舌头,她心里总是藏不住话。刚在前院一偷听到,便立马飞奔而来。
她脸上仍是藏不住的欢喜,接着道:“来的是郑管事,现在正和夫人还有娘在前厅商定回去的时间。太好了!老爷终于派人来接我们了,听说京都很是繁华热闹,那里的衣裳首饰、胭脂水粉……”温暖数着手指仍在碎碎念个不停。
温柔看了一眼静子,见她眉间略添愁绪,安慰道:“小姐,老爷毕竟是您爹爹,一家人总归是在一起和和美美的好。”
静子轻轻咬着下唇,应了一声:“嗯。”
温柔又将茶点推至静子面前,道:“如今担忧也是无用,不如试下这茉莉花茶,我加了些许蜂蜜,你试试够不够甜。”
静子端起茶杯,浅浅抿了一口。
前厅里。
温碧刚送走郑管事回来,见叶茗神情呆滞,不由得轻轻唤了声:“夫人。”
叶茗眼睛都没眨一下,像是没听到般,过了一会儿,才幽幽道:“十二年了。”温碧知她心中所想:“夫人,该来的总会来的。”
叶茗摇头:“府中的那些肮脏事,你我心中皆明,当年她产后失子,竟还能利用亲子之死做文章,如此心思,实在是……”温碧道:“当年三少爷的事,也不知是哪个姨娘做的手脚,也算是她的报应了。”
叶茗轻轻叹了口气,她担忧的是静子,这么多年,安莫山从未让人捎过一句话来,此时要她们回去,只怕事出有因。
那些年来,若不是温碧一直护着,只怕她早已成了白骨。
当年大夫人在她生产时命下人在她参汤中加了血崩之药,幸得温碧留了心思,偷偷换掉。
后面又利用三少爷之死将她们逐出府来,派了两个下人盯着。温碧好不容易设法将那婆子和车夫赶走,她们才稍稍安了心。每次府里来管事,也都打起十二分精神好生应付着。
静儿这边也是一直不露才艺,只怕是……静儿今年已十二岁,再过三年便及笄了……叶茗心中浮起一个念头。
柳眉轻皱,静儿心思单纯,她如何能舍得让她进那深海豪门。
转眼已到掌灯时分,叶茗唤来静子,静子入座后,温碧关上门,静立于一旁。
叶茗望着静子,如今她已出落得亭亭玉立,一身浅绿水墨曲裾深衣隐见苗条身段,小小的巴掌脸上五官极其精致,这双仿佛会说话的大眼睛,与她何其相似。只怕长大后容貌还要胜她几分。才艺能藏,这容颜如何能掩。
她沉默许久,心中隐约有了一个决定。
静子见叶茗久不开口,忽而冲她甜甜一笑,露出左腮一个深深的酒窝。静子的笑容十分甜美,很是感染人。
叶茗温柔一笑,眼中散发着母爱的柔光,打开桌面上的食盒道:“静儿,这是京都城里的桂花糕,以前娘最喜欢吃了,入口即溶,甜而不腻,你拿下去与暖暖她们试试吧。”
静子点头应是,心中暗想,娘唤她来明明是想告知她回府之事,怎地盯着自己看了许久又不说了。却还是浅浅一笑,接过食盒,福身后退出了房。
静子一出门口,便在雕花长廊里遇到了香儿,香儿比静子还小两岁,却长得和静子一般高了,香儿见静子手里拎着食盒,忙接过来提着。
静子便邀着香儿品尝桂花糕,香儿一听是京城的糕点,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在走廊长椅上打开后,便忍不住先往嘴里塞了一个。
静子见了,拿着手帕掩嘴浅笑,道:“你先吃着,我去找柔儿和暖暖,记得别吃太多,给我们也留着点儿。”
她们四个自小一起长大,关系很好,便也不分主仆了。
后厨里,温暖正在厨房里和面准备捏面猴儿,温柔在旁打下手。
温暖这边欢快的说:“你看,这面儿只有我和娘才和得了,就你和香儿那点手劲,连把菜刀都抬不起。”温暖在旁酌酌加着水,笑着应道:“是是,谁不知道你厨艺最利害了,怕是安府那边的厨娘做的都没你好吃。”
“那是!娘都说了,我什么都不如你,没你高还比你胖,但我这个厨艺姐姐是不如我的。等我们回去了,我倒要试试看他们做的有没有我做的好吃!”
“谁做的能比得过暖暖做的?”门外忽然传来静子的调笑声。二人转过头,便看到静子正挽起卷帘走了进来。
随后,厨房里便是一阵欢声笑语。
“好啦好啦,面和好了,面团儿我晚点儿再捏,得赶紧的,等下都让香儿给吃完了。”温暖匆忙洗手。
“那是,我们得赶紧先去尝尝。”温柔说完拉着静子就走。
“唉呀,别!等等我嘛!”温暖忙用力搓着,肥润的手儿都搓红了。
静子笑着道:“你别急,我们先去看看,让香儿给你留着点。”
“对呀,去晚了说不定香儿都吃完了。”温柔也应着道。
当两人从厨房走出来的时候,晚霞早已散尽。长廊里都点上了灯。
作者有话要说:
☆、梦醒时分离别难
那边,只能看到房内两个人影,一立一坐。
坐着的人轻声说道:“宁为穷人妻,不做富人妾。”停顿了一下,将桌上的东西收拢了起来,“这些年我们省吃俭用,竟是给静儿攒了不少嫁妆。”她不由苦笑,这嫁妆竟落得这个用处。
立着的人儿靠了过去,轻声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听不清。
她犹豫了下终是摇摇头,道:“当年若是有得选择,我也不会嫁于他为妾。我与陆公子,终是此生不相见的好。”说完,将系好的包袱往立着的人儿身上一塞,“你先行收好,节俭着些用,也够我们这三五年衣食无忧了。”
立着的人儿终是接了过去,不再出声。
桌上的红烛舞着火焰,她取下发髻上的茉莉花木簪,轻轻抚摸着,簪子颇有些残旧,因为长期的抚摸,终是失了原来精致的模样,却哪里舍得扔。
思绪间,忽然腹中一阵剧烈的绞痛,一口血腥涌上喉头,暗红色的血喷在桌前的桂花糕上,触目惊心!
而这边,静子与温柔到了的时候,香儿正吞着口水,唇边还留有桂花糕末。
静子看了一眼食盒,少了一小半,忍不住笑道:“看样子可是很好吃呢。”说着就拿起帕子捏了一小块。
正要张嘴,忽然听到碧姨惊慌失措的叫喊声:“别!小姐,别吃!”众人闻言皆是大吃一惊,静子手一僵转过身看着碧姨,从未见过她如此慌张,几乎是疯了般狂奔而来,一把打掉她手里的桂花糕,紧紧抓着她的肩膀,像几乎要掐进她的身体一般,盯着她。
忽而看了一眼食盒,只觉得整个人天旋地转般,几乎要晕倒。
静子人已被温碧吓得懵住了,还是温柔先反应了过来,忙道:“娘,小姐还没吃呢,这些都是香儿吃的,怎么啦?”温碧闻言,看了一眼香儿,眼中甚是不忍。而后当机立断,抓住静子和温柔的手便走。
静子还未反应过来,便听见香儿痛苦的呻吟,暗红色的血顺着她的嘴角流出,她睁大眼睛看着静子,似是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