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担心,即便真是犯了错,受些罚也就是了,以后注意即可,出不了什么大事。本宫不也时常被罚吗?不也受着不也过着吗?”
我的自嘲引来芷卉的惊讶,随即她眼眶一红,都说孕妇多愁善感,此言不假,“皇贵妃,你是好人,宫里的那些闲言碎语无非都是嫉妒你的浑话,日后我绝不搭理也绝不掺合。”
我颔首微笑,芷卉的话总算给了我一些安慰,我的辛苦不求得到她们赞赏,但起码也稍微体谅我,不要冲我砸石头就行。
顺妃冲进芷卉房间见到我时,气势汹汹的嚣张有所压制,匆忙、马虎行过礼之后,便冲向芷卉,“那拉氏,你是怎么管教奴才的,明明就是本宫的东珠,巧杏那死奴才居然不承认偷窃。一顿鞭子打下去,一会儿说是她捡的,一会儿说是别人给她的,满嘴胡说八道。那东珠是随便捡的?也是别人能随便给的?真是狡诈的狐狸。”
芷卉顿时脸色苍白,不知该如何作答。原本以为天色已晚她们还不至于忙着下手,没曾想就已用上鞭子。皇太后一再警告,不要轻易鞭笞、杖责奴才,可她们还是如此。
“顺妃,芷卉怀有身孕,三两月后就要临产,断不可这般大呼小叫,你身为景阳宫主位,不为别的,也该替皇上保全皇室血脉才是。”
顺妃冷笑一声,“皇贵妃你不也一样怀着孩子,还不是整日跑来跑去,这么晚了还淡定自如在这坐着。她可倒好,就那么弱不禁风,说她两句就经不起惊吓?皇室血脉,哼,与我何干?”
火气忽地在心头烧起,可我还是尽力压下去,语气平和:“顺妃果真是因为丢失东珠急坏了。你身为皇上的妃子,并且是一宫主位,皇室血脉与你何干这样的气话还是到此为止。这种话传出去,莫说皇上会大发雷霆,就是太后也不会置之不理。”
说着,我便盯着顺妃,但话却是冲着在场的所有人,“大家都给本宫听好了,顺妃的气话要是传出去,本宫可绝不轻饶,都听到了吗?”
大家都恭敬地回答“是”,而顺妃看向我的目光多了些胆怯。
“顺妃,方才听你之说,巧杏并未承认自己偷窃,却又说不清楚东珠何来,不知你回来时,皇后如何定夺?既然其中缘由尚未清楚,就不可贸然定论。待明日仔细详审,自然会有个来龙去脉。”
一提到巧杏,顺妃愤愤说道:“时候已晚,便把巧杏关进柴房,明日再好好审她。她若还是嘴硬,就让她重重吃些苦头,看她招是不招。就算是死鸭子嘴硬,可人赃并获,她休想逃脱。”
到了明日,不知皇后是打算大张旗鼓还是息事宁人,我心里还真是没底。问题不在于皇后,而是明日会有些什么人在她身边鼓动。她很少拿主意,要是她的惠妃妹妹在身旁,那就是惠妃说了算,要是静妃突然参与这种游戏,那铁定是静妃说了算。可自打上次打了我以后,静妃基本就是圈守永寿宫,难得看见她一面。
我回身对芷卉说道:“芷卉,你还是早些休息,保重身体。过两日皇上回来,见你容颜憔悴可要责怪本宫不懂体恤姐妹,你可不能冤我呀!”
我这半开玩笑的话芷卉一再谢过,而顺妃的脸色极为不自然。我让芷卉停步不送,反倒让顺妃送我到景阳宫门前,我再次确认巧杏箱子里的东珠是否确实是她的,她有些恼火但又不好发作,不过倒也信誓旦旦就是她的,而且她还拿出失去东珠的耳饰底托比过,绝不会错。
看她的样子不像是冤枉巧杏,我实在是累了,脑子也不够用了,只得言辞恳切地说与她:“顺妃,事情到这个地步,本宫也不想多说什么,只望你体谅芷卉身怀六甲,今晚就不要再责怪于她。你也累了,回屋休息吧,明日看皇后定夺。怎么罚自然有规矩摆在那儿,皇后心里有数,定会给你一个交待,好吗?”
她点头称“是”,在她恭送我的声音中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坐上轿辇,这一夜注定会是失眠的一夜,真希望自己变成一个精明能干的断案高手破解这些谜团。一想到巧杏挨了鞭子,心中便觉不忍,怎么想都觉得她们在刑讯逼供,可巧杏手里为何有东珠呢?不行,我要休息,脑袋变成一团浆糊,再不听使唤。
好不容易快天明时才勉强入睡,不过睡了一个多时辰,就听到外面传来嘈杂声。我头晕脑胀睁开眼,菱香走到床边,还没开口,只听见瑞珠带着慌乱的声音冲进我的寝屋,“皇贵妃,皇贵妃,快起来,出事了,出大事了。”
菱香为我撩开帐幔,无奈地看着瑞珠,瑞珠瞪大眼睛,忙不迭向我汇报:“巧杏死了。今早我和惠妃到皇后宫中,听她们说今日要好好审巧杏,我便跟着去看热闹。谁知关在柴房的巧杏居然上吊自尽,死啦。皇后慌作一团,顺妃、靖妃都赶了过去。我来时,太监们正在柴房把巧杏放下来,我吓坏了,死人有什么好看的,急急忙忙我就跑到承乾宫来啦。”
巧杏死了!我赶紧坐起身,撩开被子,快速下床。刚站起身,忽觉一阵目眩,菱香迅捷扶住我,瑞珠也赶快帮忙又把我扶回床上躺着。
菱香顿时哀求瑞珠:“小主,奴婢求求你,主子昨晚为了这事儿一夜未眠,好不容易得了一会儿休息,偏又出了这事儿。凡事有皇后,主子她身子不便,她也无能为力,小主就不要再与她说这些事儿。”
瑞珠坐于床沿,喋喋道:“我哪儿知道姐姐一夜未睡,只是想着姐姐处事最得皇上赞赏,这才跑来告知姐姐,看姐姐有没有什么主意?”
“瑞珠妹妹,人死不能复生,如今说什么都晚了,姐姐我什么主意也没有,妹妹就在这坐一会儿,陪姐姐说说话,姐姐实在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别说我头晕目眩,即便我精神百倍,我也不可能让巧杏起死回生。她怎么偏生如此想不开,竟寻了短见,活生生的性命就这样消失不见,实在让人沮丧。
想起芷卉,我立刻叫来翠艾,让她快去景阳宫看看,接着又打发绿荞到翊坤宫,听听皇后怎么处理。菱香跑哪儿去了,转眼就不见她的踪影。绿荞告知我,她放心不下,请太医去了。我的菱香,心里只有我,什么时候顾念的都是我。
瑞珠好似找到避风港一般,不过一会儿工夫,便又恢复她万事不愁的本性,滔滔不绝给我讲起她的家乡——科尔沁:科尔沁广阔的草原,科尔沁湛蓝的天空,科尔沁美味的奶茶,科尔沁肥甘的羊肉,科尔沁华丽的王府······
瑞珠就好比给我唱催眠曲,看着她小嘴一张一合,我的视线渐渐模糊,居然就这样睡着了。直到午膳后,我才醒来,就连太医来过,我也毫不知晓。听菱香说,我过于疲劳,动了胎气,太医一再嘱咐,必须在屋里静养,哪儿也不能去。
隔日,营造司一名叫平之的太监自尽,并留下遗书。大致的内容就是前些日子奉命在御花园维修千秋亭,无意间捡到一颗东珠。虽知道东珠的级别,但一时贪心,便没有上交,随后赠与同自己交好的宫女巧杏。当他得知巧杏挨了鞭子也没有供出自己,而且还上吊自尽,自觉对不起巧杏的他说出真相后也毅然决然一死了之追随巧杏而去。
太后亲自出面处理了此事:皇后处事鲁莽,挨了一顿训斥,并负责安葬巧杏的费用,另外出银五十两作为抚恤金送于巧杏父母;惠妃、靖妃越权干涉皇后职权,各罚两个月俸银,闭门思过一个月;顺妃虽拿回东珠,但因自己保管不善且行事急躁,罚一个月俸银,闭门思过一个月;庶妃那拉氏管教不严,罚一个月俸银,因有孕在身,静养宫中自省,鉴于巧杏身亡,又拨给那拉氏一名宫女伺候在旁。至于太监平之,祸源于他,但念在他交待事情原委,且自尽而亡,安葬后,拨银三十两抚恤家中亲人。
不过是三两天时间,一颗东珠,两条人命,后宫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也这般不得安宁。皇上嘱咐我相助皇后,那晚我是不是就该亲临翊坤宫,可太后提醒我不得干预皇后的职责,那我是不是就该退避三舍。
可笑,到头来,我却是什么也做不了。或许是孕妇的多愁善感,一想到巧杏已不在,总免不去我一声叹息、无可奈何!
作者有话要说:
☆、轶事遗闻
小碌子过来传话,说是皇上带着吴良辅去景阳宫看望那拉氏,让我不必等他。我让小碌子进入殿内候着,东拉西扯与他说了一会儿话。菱香给我端来炖好的银耳莲子羹,我一边吃着一边随口问:“碌公公,你可认识前几日上吊自尽名为平之的公公?”
小碌子脸色一紧,视线滑向地面,没有立即作答。我让菱香给他拿了杯水,他喝过两口,可还是不说。
“本宫原本只是好奇,问问而已,你若不知,便回答不知,何至于低头不语,让人着急。本宫只是想着无端端两条人命没了,总觉于心不忍,故才开口一问,也不知自己这般询问为的是哪般缘由。”
小碌子脸色一松,又喝上一口水,“奴才与平之不熟,不过是说几句话的交情,他在营造司做的都是些修缮的活儿。主子心善,见他俩殉情丢了性命,便觉不忍。大家都说,承乾宫的奴才最有福气,有您这样和善的主子,一个个这心儿都踏实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