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安若墨一说换货,周氏拍着桌子就跳了起来,身手之利落浑然不似一个老太婆:“什么?!你疯了不成,那姓韩的做下的孽,怎么是我安家去赔偿呢?要赔,也该拆了他屋子卖了他田地去赔!仓库都叫那狗娘养下的烧了,还要给他料理这些个事情?!这脏事儿,老太婆不干!”
“祖母!”安若墨尽量叫自己的声音委婉起来:“那韩掌柜虽然是个烂了心肝肠子的,这笔帐也该他赔没错,可是,他赔不起的呀。您想想咱们那千两银子的货仓都叫这天打雷劈的给烧了,欠了这么多,再欠个百十两,那算个什么事儿呢?孙女儿以前还听佃户媳妇说,那虱子多了不咬人呢。韩掌柜夫妇两个俱是无赖东西,就算是咱们想叫他们还,两个咬死了没有,咱们还真能——真能剥了他们卖杂碎不成?”
“狗东西,敢情糟践着我安家的名声不心疼哩!”周氏的表情复杂万分,那又是心疼,又是愤怒,又是委屈的样子,实在是言语难以描述:“咱们烧掉的货值多少银子?一千两?两千两?老太婆这一辈子没见过那么多银子呀!就叫这天杀的给祸害了呀!我那儿眼瞎,怎么弄来这么个狗东西呀!”
安若墨心中暗道您才知道您儿子眼瞎呀,口中却只能随着周氏一起骂,待周氏骂够了哭够了,方问道:“那,祖母,咱们现下怎么是好呢?”
“还能怎么的!”周氏哀怒道:“按你说的办!钱可以丢,这面子,丢不起呀!要是叫祖宗知道了咱们非但做了买卖人,还成了骗人的杂种贱人,老婆子死了也躺不安稳!”
安若墨听得那“躺不安稳”四个字,心里头登时一激灵——这怎么听起来像是冤魂作祟的前奏呢?可她到底没心情再去吐槽什么,答应了便退了出来。
此事再不能拖,那韩家媳妇回去,必是要与韩掌柜商量的。而两个人计议出的结果,十有八九是去和唐家求援。
对于唐书珍的缺德,安若墨深有体会,再不想多体会一遍了。那可真是个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人!真要是有这尊大佛要来对付安家,只怕先前韩掌柜埋下的,那些个被发现了的或者没被发现地的钉子,都会齐刷刷扎出来。
现下最重要的是,赶在对方之前,将最能影响安家声誉的漏洞给补上。
安若墨也顾不得疲惫,径自赶到了铺子里。万幸几个伙计共玉简都在,铺面看着也还算正常,并没有马上要关门大吉的萧条感。
“几位都在?”安若墨也顾不得什么未婚女孩儿不得抛头露面的规矩了,下了车便向众人道:“如今有一件万分着急的事儿,须得劳烦诸位相助!”
“怎么?”还是铺子里的伙计乖觉,虽然见得二姐儿突然到来有些诧异,反应却快,此刻忙道:“二姐儿尽管吩咐!咱们是跟定了您的!”
“韩掌柜向主顾发卖残次货品的事儿,你们可知晓?”
铺子里两个伙计都摇头,蔡伙计却道:“姐儿,这怪不得他们,韩掌柜将那些个货卸在仓库中,并不拿到铺子里来,我与玉简却也不知道那些个东西乃是他高价买进来的……后来韩掌柜带着咱们的老主顾亲自去仓库里取了几回绸货,却全都是那些个次品,我们才觉得有些不对的……”
安若墨恍然,道:“都是咱们的老主顾?你们可知道都是什么人?”
那蔡伙计报了几个人名,铺子里的几个也依约想起什么,对了些名字,又抱了账册出来看,好容易才拼出了个大致的名单。
而安若墨看着他们干活,对那韩掌柜更是恨得牙痒——这销售与仓储不对盘的情况,最容易滋生的情况,并不是谁去以次充好,而是产生内外两套从利润到流程都截然不同的账……
更要死的是,真的那一本帐,除了韩掌柜,谁都不知道。
韩掌柜也不是个太愚蠢的人呢,至少在如何做个掌柜方面,他还是能利用她的管理疏漏……她要将利润透明化,他没法再在销售数量上作假了,就索性在货品质量上动手脚,多余出去的那一部分利润,到了哪儿谁还猜不出来?
若不是蔡伙计警觉,发现了大批旧主顾去仓库提货,还都拿那些破玩意儿的情况不妥当,只怕韩掌柜要蛀到整个买卖都一击即碎的时候她才能发现其中手脚!
拿着那一张名单,安若墨的心都在颤,这些个人,可都是她也听说过的,和安家打了许多年交道的人。把他们都得罪光了,安家也就趁早别做买卖了——连熟客都坑,这样的商家,到底还有什么信誉可言啊!
她如今也只能差遣小厮们挨家挨家去问,又想了法子,告诉他们该怎么应付主人家的探问。
那韩掌柜不是想叫旁人觉得安家铺子是卖了残旧次货给老主顾,所以实在不厚道,为人极其无耻没有义气么?她安若墨便把这一盆子臭水泼回去!
那些个小厮们去了人家家里头,只说仓库里头重新摆放了货品,将好绸缎与上了年头沤得一摸就掉渣的破烂东西都移了位置。韩掌柜长久不在库里,大概是忘了这事儿,所以给每位主顾都拿错了货品。后来仓库起火,二姐儿听闻剩下的货物与先前仓库摆放位置不合,多问了一句,才知晓此事……
如今,安家正是诚意满满地来换货了!
那些个主顾们看看先前弄回来的东西,比比安家新送来的货品,自然都是表情纠结——那从前买来的固然不是什么手一摸就掉渣的烂货,可相比安家的人新拿来的,过去的东西还真的一看就是次品,格外明显。
换好东西是好事,可知道自己先前被人坑了,谁也不会高兴不是?
更有人多问了几句,于是安家的下人们便“不小心”透露了一下旁的消息。
譬如这一批残旧次货都卖给老相识旧主顾了。
譬如其实他们也没见过自家有过这样花色的绸缎。
譬如听闻二姐儿这几天挺生气的,韩家媳妇来要钱,还被一通痛骂给骂了出去……
再譬如,韩掌柜听闻二姐儿回来,第二天去和几个伙计一起回了话,就直接吓昏了诶!醒了就发疯了诶!
主顾们听到这种地方,神情每每都精彩起来。更有性子直率的,早早预备了一口唾沫呸出来:“去他个直娘贼!这破烂货,咱们看不出,他绸缎庄的掌柜也看不出?!领着咱们去取的,可见正是故意卖黑货哩!这样待人,真是烂了心肝肠子!那火说不定也是这驴弄下的放的!可怜二姐儿一个诚恳的小女娃儿,遭这黑心东西算计!”
安若墨听了回报,很是满意。可是她安家的小厮们实在不多,两个人,哪儿够使唤的?还来不及将主顾们家里头都跑遍,便有人发现了那些丝绸有问题,又偏生没有被第一批拜访到,闹上门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样钱办两样事
比及安若墨赶到,那买了劣质绸货的人已然在铺子门口开了声讨大会。他将那一匹绸缎抖开,又在唐家的瑞祥号里买了一匹同样花色的,愤恨地控诉着,要求过往的人士细看个端详……
那模样,简直好比苏三起解。
安若墨也看在眼中。那两匹用来做对比的绸货,一匹光泽发亮,经纬密实,看上去便好看,另一匹……你说它是纱,太厚了,说它是绸,太薄了,说它是缎子,太素了——总之它什么都不像,谁买谁瞎眼。
而这时候产品展示环节已经基本结束了,苦主正在暴怒着指控安家高价卖次货,还讲了个动听的故事——他原是外县人,买绸子是为了孝敬过寿的老丈人,听说安家铺子的质量好,才不顾价高买了去,看都没看物美价廉的瑞祥号。结果到了老丈人过寿那一天,他的贺礼被买了瑞祥号货物的另一个女婿比成了渣渣,触发了家里母老虎暴怒的隐藏事件,所以他这才一定要来讨个说法!
也不知道这故事能不能引起饱受母老虎欺压的古代男人的共鸣,但就安若墨的观察来说,这货居然敢把自己被老婆收拾的事儿拿出来说也不嫌丢人……已经足够叫围观群众们暗暗乐开了花了好吗。
在这种时代当街诉说自己被内人欺负,简直就好比在现代的八点黄金档某地方电视台的广告上哀伤地叙述自己肾虚啊。
这货其实不是来砸安家场子的,这是来给唐家打广告的。也不知道做这广告的创意是谁,这样的文案居然没有被客户一巴掌抽回去重新来过,也实在是难得!
要知道,宣传的核心是让围观群众接受你所要宣传的中心思想,不是把这广告做成一个笑话……这位衰人的表演里头,他主动曝光被老婆拾掇得和一条杂鱼一般的事迹,却远远盖过了安家高价卖次品的“事实”,引发了群众强烈的好奇心。围观的人们啊,窃窃私语,路过的人们啊,越聚越多。
可怜那人还以为自己宣传出了效果,更加口沫横飞。安若墨原本是着急来收拾场子的,现下看看,却觉得还能让他在蹦跳叫嚣一会儿——原因简单得很,哪个男人会主动把自己被老婆欺负的事情拿出来为大家提供欢乐?这人做的事儿,从头来说便是不合逻辑的,所以十之八九是说谎。
相似小说推荐
-
锦绣医妃之庶女不善 (绯雨微潋) 潇湘VIP2015-05-26完结男强女强,这是一本绝对的宠文加女强。她是现代唐门医药圣手,穿越架空异世,既是南宫王府...
-
一品夫人之农家贵妻 (文苑舒兰) 潇湘VIP2015-06-08完结穿越成了童养媳?婆婆病倒,小夫君阴阳怪气不事生产,家境困难?没关系,穿越女理应自食其力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