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幸这乡下的宅子里,平时也没有多少活儿要做——若是玉姨娘一来便赶上长工媳妇们回家而全家女眷齐下厨实践“劳动最光荣”的日子,只怕更是要清减不少。如今她手上虽然总拿着活计,但好歹能坐下同陈氏说说话,打发一下悠长的白天和更悠长的晚上……
玉姨娘有心讨陈氏好,陈氏又是个老好人,这一妻一妾在男人不在场的时候倒是也和睦得很,陈氏什么也不瞒着玉姨娘,连郎中来诊脉也容玉姨娘在一边儿。
那来诊脉的郎中便是先前断定她有身孕的郎中,陈氏正是用他开出的保胎药的,对他也是信任得很。眼看着这一次郎中要告辞,陈氏却突发奇想,叫住了郎中,道:“这是我夫君的爱妾,最近不大愉悦,人消瘦得厉害,你为她试一下脉,看看她身子可还好?”
玉姨娘听着鼻子又是一酸——什么时候有人注意过她的心思,有人在意过她的清减?她伸出去给郎中摸脉的手腕儿都是颤抖的。
然而,郎中的面色突然便僵住了。他压在她皓腕上的手指一颤,抬起头惊疑地看着她的脸,蹙眉道:“姨娘是什么出身?”
玉姨娘一怔,面色绯红,她怎么能答自己是爬床的丫头呢?却是安若墨道:“她是清清白白买进来的。”
郎中看看她:“姨娘在府上多久了?”
“有五六年了。”玉姨娘说着,脸上益发热涨。五六年前她还是个十岁的小丫头,当时进府是干什么的,谁都能猜得出来。
“哦……”郎中道:“那就奇怪了,姨娘既然是好人家出身,怎么会用断子绝孙的虎狼之药呢?”
那一霎,玉姨娘大惊,连陈氏都吓了个面无人色:“您说什么?!”
“这位姨娘的脉相与寻常少年女子不同,”郎中道:“小老儿年轻时也曾在京城省城混过,如这样的脉相,十之八九是那些个破败窑子的老鸨用在女孩儿们身上的药水所致,好叫她们不能有身子……可这位姨娘既然年幼入府,谁会给您用这种东西呢。”
玉姨娘身子颤得如筛糠一样,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看着安若墨,半晌方道:“大姐姐,奴真的是清白的呀!奴伺候爷的时候,还是……奴没去过那般肮脏地方!”
陈氏也是慌了手脚了,对郎中道:“您再为她好生诊治一下——她怎么会……”
“这脉相,在寻常人家的女子身上甚是少见呐。”郎中道:“虽然未必都是那些人才有的脉相,可有这脉相的人……十有八九都用过不该用的药,再想生养,却是绝不可能了。”
安若墨不由看了玉姨娘一眼,玉姨娘面色呆滞,却突然叫出声来:“我知道了!”
“什么?”陈氏不由问道。
“那个贱丨妇!”玉姨娘姣好的面容扭曲着:“她自己就是那肮脏地方出来的,这种下贱手段,也只有她最是清楚!必然是她……她……二姐儿可还记得,当初香姐儿害我染了风寒,她亲手端药给我喝!是不是就是那时候,她,她就给我用了这种丧尽天良的东西……”
安若墨哪儿能忘呢,若不是因为这一出,也就没有后头的一系列“大快人心”了。
难道裘姨娘的委屈忍耐全是装的,只为了这么暗暗害玉姨娘一把?
“这……当真治不好了么?”陈氏追问了一句。
那郎中头摇得和拨浪鼓一般:“陈娘子!反正小老儿是没那个本事!那大院子的妈妈,给姑娘们吃的东西也有些分寸,待得从良调养好了还能生养,可这位姨娘用的十有八九是最阴狠的药。那身子弄坏了,哪儿还能治得好呢?”
这话出口,陈氏眉头紧锁,安若墨心里像塞了只猫,而苦主玉姨娘自己,却是轰然昏倒了。
一个姨娘不能生养,留着还有什么用?
作者有话要说: 累死我了QAQ
再也不能偷懒了,2W字榜单写起来真是……少一天就要累哭!
☆、不速之客
玉姨娘一头栽倒,最先慌了的那个竟是陈氏。
“招儿!快去叫你祖母!”陈氏自己站起身,忙不迭要来扶起玉姨娘,安若墨却抢了个先,将玉姨娘扶坐在椅上,道:“娘!这事儿……不好告诉祖母吧?”
“怎能瞒着她老人家?”
“玉姨娘她是个姨娘啊……”安若墨道:“若是不能生养了,祖母会怎么待她?娘,左右您有了身子,还有荣哥儿,玉姨娘养不养下哥儿,爹爹身后都无虞。何必……再坏了她呢。”
陈氏怔了怔,看着玉姨娘,仿佛是有不忍,但亦有纠结——如她这样一个守规矩的人,将这么大的一件事儿瞒下来不告诉婆母,显然很是有些为难。
那郎中倒也不是干看着,他摸了针就为玉姨娘开扎。到底也不负十里八乡名郎中的牌子,几针之后,玉姨娘目光呆滞地醒来了,看着陈氏,又看看安若墨,张口未语,先是眼泪滚滚而下。
“别哭啊。”陈氏慌了手脚,递了帕子给她:“别哭,你哭有什么用呢。”
玉姨娘眨眨眼,大颗泪水落尽,她方道:“可是大姐姐,我不哭,也没什么用了。我是个废人了……我活着做什么呢?我不能有自己的骨肉,只能容那贱人,永远骑在我头上,让我生不如死……”
“快别这么说。”陈氏仿佛下定了决心,向玉姨娘道:“你不能生养一事,我不会告诉老夫人的,你自己……也千万不要走漏了消息。”
玉姨娘道:“难道那贱人就不会说?”
“她自然不会说。”安若墨道:“她若是说了,便是默认自己是害你的凶手,不然如何会清楚你不能生养了?你想想,我爹爹若是知晓她如此心毒,可还会留着她么?”
玉姨娘这才点头,道:“多谢大姐姐与二姐儿……”
“谢是不用谢了,只是这消息若是让人听说了去,咱们三个都要倒霉。”陈氏又嘱咐了她一遍万万不可说漏嘴,这才向郎中道:“这姑娘到底还年轻,周郎中且看她可怜,也不要说出去才好。”
那周郎中忙道:“这自然是不会了。做郎中的,知道的太多了,若是样样都拿去说,还有谁敢请来看病?小老儿自然不砸自己饭碗。”
于是陈氏多包了几枚大钱送了他走,转头看着脸面上总算有了几分活气的玉姨娘,却又是一叹:“可怜见的——也是命。别太伤心了,好生过了眼前的日子才是正理。”
玉姨娘却是狠狠摇了摇头:“大姐姐,这不是命,这是有人害我!”
“遭此劫,不是命又是什么?”陈氏道:“有人害你,也是命里头注定的。这一世多吃些苦,下辈子再享福吧。还有,再莫提什么有人害你,更莫要想着去报复,你生了怒意,便是造了孽呀。你已然吃了亏,何苦还在冤孽簿子上记自己一笔呢。”
玉姨娘低了头,许久方讷了一句应声出来,之后便道自个儿心绪烦乱,想先下去一个人待一会儿。
陈氏甚是怕她想不开,嘱咐安若墨跟着了。安若墨便和玉姨娘两个一道出门,直到她住着的小屋门口。
此时一路不言的玉姨娘却拖住了安若墨:“二姐儿!”
“怎么?”安若墨看着她,那一双乌玉一样的眼睛中,仇恨与愤怒断然没有消失,反倒如被风吹着的火苗,燃得益发浓烈。
“您也认为……大姐姐说的是对的吗?”玉姨娘道。
“……我娘啊……”安若墨道:“为人儿女怎么能说父母说的是错的呢?但我……我想,我若是她,不会那样劝你。”
玉姨娘定定看了她:“那么,二姐儿会怎么说?”
“我会让你忍耐一时,等着看报应……”安若墨想了想,也觉得若是自己做正妻一样不会撺掇俩妾室拉开架子打个你死我活——这事儿毕竟丢人不是?可是拦着个老实的妾室不让报复,她也做不出来。
“看?”玉姨娘摇头:“二姐儿,我就是她的报应!”
“你……你要报仇吗?”
“自然是要报仇的!那香姐儿挠了我的脸,还罚我在雨中跪,更断了我子孙……”玉姨娘颤声道:“大姐姐有了你,她想不到的……想不到好好的一辈子,就这样被人糟蹋了,想不到我永远也不能有孩儿的痛苦!我是个姨娘,可我也想有儿有女,有个贴心的骨肉啊,我不能有了,二姐儿,你说我恨不恨?”
“恨是自然的,可你怎么成为她的报应?”安若墨索性将玉姨娘拖入了屋子里头:“你去掐死她么?别傻了!你若是真想要报复,现下便看着镜子,对自己笑起来!”
“我怎么笑得出来?”
“笑不出来,你是要哭丧着一张脸去见祖母么?过阵子也该用晚饭了。”安若墨道:“你这样魂飞魄散的样子,叫祖母看了要生气,会不喜欢你的,那不更中了那人的意?”
玉姨娘张张口,安若墨却又道:“你就当为了报仇……该笑,一定要笑出来!笑出来你才有本事说服祖母和父亲为你报仇!”
房内沉寂无声,许久,玉姨娘看着安若墨,一点点挑起了嘴角。
她笑得很勉强,但至少是笑出来了。
从这一点上来看,现在的玉姨娘,比穿越前的安若墨出色得多了。安若墨当年再怎么劝服自己面对那对狗男女要忍住心头的火气,都没法说服自己,于是每次与父亲和继母见面最后不是变了闹剧便是成了惨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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