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尾音拔高,显然是带着威胁与愤怒了。两个小厮又哪儿敢真悖她的意思?忙不迭答应了。而陈氏站在门口,只觉得手足冰凉。
周氏不是对她们母女挺好的么?怎么如今全然不顾她的女儿死活?
难道是因为女儿抢过周氏的权力,又曾经顶撞过她?孩子不懂事儿,是该罚,可不该这么罚!
她一时不知道自己当下该做什么,是推开门进去为安若墨争辩,还是就这么算了,像她许多年来做的一样安静地退下。
前一种选择,她从没有做过,打小儿学会的礼节也告诉她决不可如此悖逆。
后一种选择,她压根便做不到!
陈氏深吸一口气,正要抬手推开门,那门却从里头被打开了。安喜与安乐两个正要出来,见得面色堪称狰狞的她,二人都愣住了。
到底还是安乐反应快些,压低了嗓子,道:“老夫人里头看不到您在这儿!夫人来是……何事啊?”
陈氏未开口,眼睛便先红了。她们做主人的事儿,不该让奴仆们看出端倪,可周氏都那么说了,她又如何能接着瞒住?
“老夫人要你们去周家,是不是?不管我二姐儿死活了,是不是?”她说着,眼泪便掉下来。
陈氏老了,那泪水顺着眼角皱纹落下。两个小厮相看一眼,忙道:“夫人您别哭,别哭,这事儿……”
“我怎么能不哭,你们两个都走了,这事儿可怎么办!去寻那郎中,叫丫鬟们奔走么?她们连路都不识——我是造下什么孽,是不孝敬了还是不恭顺了,怎的这样祸害我母女!”陈氏的声音颤着,她哭得发不出大声。
“夫人莫哭,莫哭。咱们两个便是现下出发去周家,也是先得出城的。我们出城之前先顺道儿去请了郎中来,夫人看如何?”安乐道:“既耽误不了老夫人的事儿,也误不了二姐儿的病……咱们走快些,后天也便回来了。”
陈氏还能说什么?她虽然愤怒于周氏的话里完全不把她女儿的生死当一回事,却也没胆子命令小厮们不准去周家拉关系走后门,而耽误了追回被瑞祥号骗走的银子……于是,她只能点头,声调几乎是哀求:“你们可快些啊,招儿的脸腮都烧红了……”
两个小厮急急答应了就出去。陈氏见他们走远,回头看了看周氏仍然关着的门,眼神之中慢慢渗出了一种少见的情绪。
陈氏是个连腹诽都极少的人,但这一刻,她是多希望周氏早就死掉,不要接着祸害她一家人了啊。
若不是这老妇人,她家的铺子不会就这么完蛋了,为丈夫诊治的银钱也不致没有着落,更不会害得和她相依为命这许多年的女儿重病!
她也是人,是人就会恨。而这一份恨沉重得太过少有,陈氏一时竟忘了回去,直到发现原本该去请郎中的安喜一溜烟地向她跑过来,她才回了神,口气中不禁带了几分急怒:“你怎么回来了?郎中呢?”
“夫人,夫人,唐家的大少爷来了,正在前厅里头。小的不敢耽搁,郎中,郎中安乐去请了,让小的回来同夫人禀报这一声!”
陈氏一怔,她听得“唐家”两字已然是一股怨火腾起,可想到这位大少爷是安若墨的心上人,心头又泼了一缸子五味儿酱。
他来干什么?这唐家大少爷,是个好人,还是个坏人?他是来帮助她的,还是来看他们热闹的?
“好了,我知道了。”她平复了一下情绪,道:“你与安乐一起去吧。唐家那位大少爷,我去见。”
安喜应了,又一溜风地跑走了。昨夜的雨水已然在庭院的地上结了冰,他身影晃了晃,险些跌倒,但又借着年轻人的一股子巧劲,非但没有坐个屁股蹲儿,反倒向前滑了一段,飞快地跑掉了。
陈氏却是不敢走快,她连婢女都没带,万一跌一跤断了骨头,别说去应付唐书珧了,只怕自己都得大声呼救求人来把她扶走了。
好容易挪到了前厅,陈氏这才算是见得了这位久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唐家少爷,心中不禁微微一叹。
难怪她的女儿喜欢这样一个人,这位唐家少爷的形貌的确很是俊逸。
而他偏生这时候来了,他来做什么呢?
唐书珧显然也见到了陈氏,自向前行了几步,规规矩矩行了个礼:“晚辈见过安夫人。”
陈氏苦笑道:“唐少爷不必多礼,请坐吧。家里头有些事情,来得晚了,倒是也请唐大少爷莫怪罪。”
“怎么称得上怪罪?”唐书珧轻轻笑了:“您所说的事情……莫不正是晚辈兄弟无知,折腾出来的?”
“什么?”陈氏没想到他会这样说。
“正是向贵府老夫人买了安家铺子这一件事啊。”唐书珧的声音温和:“他年幼无知,负气而行,未免伤了和气。晚辈此来,正是来赔礼的。”
“赔礼?”饶是陈氏修养好,此时也禁不住:“如今你来赔礼了,又是赔的哪门子礼?你那兄弟抬来的银子全是包心的铅块,便白诈了我家的铺子走!这样天打雷劈的事情,也是你来陪个礼便了结的吗?我娘已然气急,二姐儿也气病了,你倒是做得好君子!”
“什么?”唐书珧面上的笑容瞬时便僵住了:“铅……铅块?”
“大少爷是要来看安家的笑话是吗?我家里头快被你们作弄得家破人亡了,还要再装出一无所知,给谁看?且等着,我们总要上官府告你瑞祥号的!”陈氏说着说着,险些又要落泪。
唐书珧却站了起来,肃然道:“夫人此言当真?晚辈并不知晓家中幼弟竟做出这样事来!这般吧——”
他从袖中抽出了一张纸,向前一步,递给陈氏身边的婢女:“晚辈出来得匆忙,身上没有带着多少银两,这一点点补偿,还望夫人笑纳。此事……可不可以先不向官府言说?晚辈自回家去问个分明,若是如夫人所说,定然不会短了安家一丝半毫银两。”
陈氏定睛看那婢女手中的纸张时,眉头微微一跳——那是一点点补偿么?那分明是一张二百两的银票。
她不知道自家的铺子值多少钱,但二百两白银,绝对不是个小数字。这唐书珧随手便是二百两银子拿出来而全然不心疼,这份大手大脚,实在是叫陈氏有点儿震愕。
“你这是什么意思?二百两银子,要买我家闭口么?”
“晚辈不是那般抵赖的人。”唐书珧道:“只是幼弟也算是晚辈看着长大的,他虽然不经,却也不是这样心地险恶之人……请夫人给晚辈几天查个分明吧,若果然是他生了坏心,晚辈定然护个公道,若不是,也不能容忍下头的人做手脚而将罪名栽在他身上……”
陈氏一时哪里听得出唐书珧话里的意思?听他这般讲,不由也将满腔的怨怒收了些:“大公子此言当真?”
“自然当真。”唐书珧肃然道:“如夫人所知,唐家是做买卖的,这名声坏了,可怎么也补不回来。晚辈虽然不经商,可如何能看着自家名头被人糟践了去?"
陈氏抿口,想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将银票递回了丫鬟手中:“我不收这二百两银子。大少爷若是愿意主持个公道,我是万分感谢的,若是不公道,今后官府见了,我也不必愧疚于大少爷。”
“这……”唐书珧愣了愣,道:“夫人方才不是说,贵府二姐儿气病了么?这一笔银子,就当做是赔礼吧。与铺子的事儿,半分不相干,如何?”
陈氏听得这话,心下却是暗暗吃惊,看了唐书珧一眼,道:“我家二姐儿,与大公子不是更不相干么?”
“晚辈与二姐儿有数面之缘,她堪称女中豪杰,晚辈十分钦佩。”唐书珧道:“不为旁的,只舍弟气着二姐儿一事,便当得起这一笔……”
陈氏摇摇头:“这笔银子不能收。我家二姐儿也是清白的女儿家,怎么能收人家银两?没得叫人嚼舌头。”
唐书珧踌躇片刻,道:“敢问夫人,二姐儿的病况,当真十分严重么?实不相瞒,晚辈今日来此,便是有要事想与她商议……”
陈氏急了:“男未婚女未嫁,你要和她商议什么?两个在一处说话,像什么样子?!唐大少爷也是读过书的,怎么能说出这般轻慢言语来。我安家虽然比不得唐家财大气粗,可姐儿还是有规矩的!”
作者有话要说:
☆、转机
说了这十分硬气的话不到半个时辰,陈氏便自己引了唐书珧往内院去了。
她虽然不知道唐书珧的话有几分可信,然而,如今唐书珧确是她的女儿唯一的一点儿希望了。
“二姐儿的病,难道不是因为铺子的事儿才起的?夫人若果然希望她快些好起来,只怕晚辈一句话,要胜过郎中的药石针灸。”
正是这一句,戳中了陈氏心窝子。她何尝不知道安若墨的气性,这一场病,怎么会是因为天寒?
唐书珧是唐家的长子,唐家那些事儿,她也听说了些许……虽然从唐书珧的话语上她听不出他对自家幼弟有什么仇怨,但这样的宅门,家里头的关系又得多复杂?面对外人,他们自然是要一心的,可若是放在家里头,又难说不会兄弟阋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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