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再谈论李恪,看着高阳问道:“你和驸马怎么样了?”
高阳凄楚的一笑,说道:“你是知道的,我的心里除了辩机,是装不下任何人的。”
我劝慰道:“可是逝者已矣,我看得出来,驸马他是真的很爱你。”
高阳反问道:“如果现在出现一个男人,对你千好万好,你还会爱上他吗?”
我一时语塞,是啊,人的心就那么小,当已经被一个人塞得满满的时候,任身边的人再好也是没有用的。
送走高阳,我在院子里呆坐着,有萎谢的叶子落在脚下。不觉间竟已经到了秋天了,四季轮转原来竟这样快。
碧儿帮我披了一件衣服,说道:“天凉了,王妃还是回屋里吧。”
我在突厥的时候,碧儿已经到了年纪被放出宫了。来到庄子上,我一个府中的下人也没有带,李愔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碧儿的去向,派人把碧儿找来继续照顾我。
碧儿还是和从前一样细心,她又知道我一贯的脾气,有她在身边,我的确是省去了不少麻烦。
我看了看树上泛黄的叶子,说道:“没事,若是这么早就躲在屋子里,那冬天可怎么过啊。”想了想,说道:“把我的琴拿出来吧,你已经好久没有听过我弹琴了吧?”
碧儿点点头,说道:“好,我这就去拿。”
碧儿走近房间,很快便抱了琴出来。
“山之高,月出小。月之小,何皎皎!我有所思在远道。一日不见兮,我心悄悄。
采苦采苦,于山之南。忡忡忧心,其何以堪。
汝心金石坚,我操冰雪洁。拟结百岁盟,忽成一朝别。朝云暮雨心来去,千里相思共明月。”
我想也没有想,就弹出了这首《山之高》。记得那年李恪从山西安置灾民回来,我给他弹的就是这首曲子,弹了一半儿,心中便不自在,没有再弹下去。
谁料!拟结百岁盟,忽成一朝别!
初秋的天气到底还是凉的,我在生完仁儿之后身体便一直不好,这日在外面呆了太久,到了晚间便开始高烧不止。
凡事有利必有弊,庄子上好在清静,可是有的时候也有许多不便。譬如说请个大夫,往返就要三个时辰。
我起初还安慰碧儿不要着急,后来越来越难受,身体冷一阵热一阵的,便什么都顾不得了,整个人都是迷迷糊糊的,一会儿像是被火烤着,一会儿又好像身体浸在冷水里。身边不停的有人在说话,后来忽然就安静了下来。有人摸我的脸,不停的叫着我的名字,放在我脸上的手有一些粗糙,但动作却很温柔。我想睁开眼睛,眼皮怎么也抬不起来,我想说话,又发不出声音。
有又苦又涩的液体流入口中,我知道一定是有人再喂我吃药,可是好苦。我本能的紧抿着嘴唇。
不再有人送苦涩的汤药到我的嘴里。可是没一会儿,又有什么东西压住我的唇,柔软的触觉很熟悉,接着又有苦涩的药汁滑入我的口中。
以前我生病的时候,不肯吃药,李恪就会用这样的方式喂我吃,他每我一口,都会自己喝下大半,他美其名曰,甘苦与共。
是他吗?不!怎么会是他呢?他早已经不是那个爱我如命的李恪,况且他身边又有佳人相伴,怎么会出现在我身边。
据碧儿说,我昏睡了一天一夜,一直在说着胡话。
我回想着病中的种种,问道:“我昏睡的时候,可有人来过?”
碧儿说道:“我派人请了城中的大夫,大夫见你的烧退了才走。”
我有些不甘心,继续问道:“没有别人了吗?”
碧儿摇摇头,“没有了啊。”
“哦,我知道了。”早就猜到是自己想得太多,可终究还是抱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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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间,下了很大的一场雪,我坐在火炉边,一边煮茶,一边拿着《诗经》随意的翻看着。
有小厮进来通传,“王妃,英国公来了。”
李勣?他怎么会来?
我忙放下手中的书,站起身说道:“快请!”
还未见李勣的人,就听他在门外说道:“好香的茶呀!”
我忙迎出去,见李勣身上穿着斗篷,上面落了厚厚的雪,
我请了李勣进屋,待他脱去斗篷,为他倒了一杯热茶,问道:“这么大的雪,英国公您怎么来了?”
李勣接过茶,闻了闻,说道:“真是好茶,只是我来并不是为了喝茶。”
我问道:“那么英国公来所为何事?”
李勣放下茶杯,看着我说:“送你回去?”
我惊诧的看着李勣,我曾经做梦都想回到属于我的世界,后来慢慢的知道没有可能,便也放弃了。今天他却告诉我,他要送我回去?
我不可置信的问:“当真?”
李勣点点头,“当真。”
我好一会儿才能够让自己接受这个事实,想了想,问道:“我可以先回城中和他们告个别吗?”
以李勣的才智,自然知道我口中的“他们”包括谁。他摇了摇头,说道:“不行,今天是十五月圆之夜,我必须要赶在今天戌时送你回去,晚了你可就回不去了。”
现在已经是申时,我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两个时辰之内回到城中见过我想见的人,然后再回到这里的。
到了戌时,李勣点上七根蜡烛,从怀里拿出一块玉佩。
那块玉佩我再熟悉不过,那是属于李恪的,我在展览馆看到它的光芒才穿越到大唐来的那块玉佩。我当年就是因为李恪身上有这块玉佩,才几次三番试图接近他的,后来嫁了他,一心想和他在一起,也就放弃了回到二十一世纪的念头,便也没再打过这块玉佩的注意,也没再见过这块玉佩。怎么现在它会出现在李勣的手中。
我问道:“这不是吴王的玉佩吗?怎么会在国公手中。”
李勣说道:“王妃既然是因这块玉佩而来的,定然要借助这块玉佩离开。”
“可是,这块玉佩应该在吴王的身上才对。”我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可是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李勣说道:“王妃既然决心离开,就不要问。”
我坚持道:“我必须要知道。否则,我是不会离开的。”
李勣叹了一口气,说道:“吴王在六年前就让我想办法帮你回到属于你的时代,我经过六年的研究,才找到了办法。吴王本不让我告诉你这些,他说你一旦知道了,就不会走了。”他顿了顿,见我呆愣着,说道:“天意呀!一切都是天意!你因这块玉佩而来到这个时代,注定要和这块玉佩的主人牵绊不清。”
我忽然有些明白了什么,只是不敢十分确定。我跑出房间,碧儿正在廊下命小厮们扫雪。我过去拉住她,问道:“我上次生病的时候,他是不是来过?”
碧儿愣愣的看着我,目光犹豫不定。我心中焦急,再次大声问道:“是不是?你快告诉我呀!”
碧儿想了想,点点头,说道:“殿下不让我告诉王妃。”顿了顿,又说:“其实,是殿下让我来照顾王妃的,他怕王妃知道,就假借了蜀王的名义。”
我无力的后退两步,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李勣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我的身边,说道:“吴王是为了能够护你周全。”
我等不及让下人备马,迫不及待的跑到马厩,牵了一匹最健壮的马,没有上马鞍就翻身上了马。
我从来没有这样心急如焚过,恨不得生了双翅。我想见他,想立刻见到他。
王福见了我,叫了一声王妃,便说不出话来。我问道:“殿下呢?”
王福道:“殿下午后就出去了,一直没有回来。”
我不用反应,便猜到他去了哪里,上了马,向城外奔去,这次,我不再着急。
郊外的竹林,还是多年前的样子,满地的积雪,映得林间仿若白昼。
竹楼前,他站在雪地上,不知道是在看雪,还是在看雪地上的月光。他听到脚步声,身体微微一颤,但却不肯回过头来。
月光将他的背影拉得那样长,我噙着泪,双唇颤抖着叫道:“殿下!”然后走过去,从身后抱住他,将脸紧紧地贴在他的后背上。
良久,他握住我的手,用粗噶的声音问道:“为什么没有走。”
我将眼泪蹭在他的衣服上,说道:“你在这儿,你让我往哪儿走啊?不要再想着让我走好不好?我不怕未来的那些事,我只怕身边没有你。”
他猛地转过身,双手捧着我的脸,用拇指帮我擦去脸上的泪水,认真的说道:“好。”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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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上番外
☆、番外:心悦心君兮君不知
还是仲夏天气,烈日炎炎,天朗气清,正如我与他初遇的日子。
我歇过午觉,接过婉儿送上来的酸梅汤,浅浅的喝了一口。睡得久了,人只是乏乏的一点倦意,慵懒得不想动弹。窗前的墨兰来得正好,空气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我看着那墨兰,说道:“朕记得当年吴王和吴王妃甚爱兰花,吴王的品性也如兰花一般高洁。”
婉儿笑着说道:“这墨兰是花匠们新栽培的品种,陛下可还喜欢。”
我走到兰花旁边,扶着上面淡紫色的小花,思绪却回到了贞观年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