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打窗户里看见,又是一阵骂:“你板着那张脸作什么,我儿子还没死呐,你就摆出那副死了当家的样子,这是甩脸子给我么……”
秦勇山听着气闷,走进房里来又仔细看了回李芬,给她倒了碗温水放在床边,知道娘和二弟妹这样子,是指望不了她们照应下自己媳妇儿的了,只得自己温言安慰了李芬一回:“芬儿,我先去地里做活计了,过两个时辰就回家里来,水给你倒好放这儿了,净桶也放在床后边了,你尽量不要下地,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来做。”
秦勇山是个疼媳妇的人,陈大夫交待要好生养着,他把陈大夫说的一条条的都记在了心里,见家里这个样子,怕媳妇糟心,特意又嘱咐了两句。
别人再怎么样随他去,只要丈夫跟自己贴心就好!李芬见男人真心疼自己,心里也感动,反握了他的手:“去吧,我现在觉得没有哪儿不舒服的,再过些天就好了。”
秦勇山吓了一跳,怕她逞强躺个几天就去做家事,连忙劝道:“家事尽有人做,实在不行,我回来也可以做的,你可千万要养好了身子才行。”
这话跟秦云昭早上跟李芬说的话差不多,李芬就笑了:“我知道,我哪是那种逞强的人,身体是我自个儿的呢。你放心去地里做工吧,阿昭刚才还跟我说了,今天想办法帮我猎只鹿回来补补呢,实在不行,就再猎只狍子给我补虚,让我在家里安心等着呢。”秦勇山这才放心走了。
家事虽然尽有人做,可做好做坏又是另一回事了。家里这几人……李芬心里冷笑了两声,小产那天,是阿昭治的饭菜,给自己炖了只野鸡,整个都端了来,还做了狍子肉说可以补虚。
可自己那亲小姑子秦明月呢,半步都不曾踏进自己这房间里看过一眼,也想不起给自己做点什么吃的用的。婆婆还假惺惺地说,明月是未婚姑娘不好沾着这小产的血气,给自己磕了两个鸡蛋就象是施了好大的恩德一样,那鸡可还是自己从小养到大的呢!
为什么人家阿昭就不怕沾了这血气了?去一趟城里,偷偷给自己捎回来好些食补的东西,说是特意问过大夫了,跟自己现在服的药不相冲的,今天一早又特意来看望自己一回,见自己确实不用人守在身边服侍,就说了上山去寻摸猎物回来给自己补身子。
人家阿昭怎么就那么懂事呢?李芬听着张氏叫开了秦明月的门,咒天骂地地喝骂了一阵,虽然没点名,却是句句指着源哥儿和阿昭,秦明月那哭声才渐渐小了下去。李芬不屑地撇撇嘴,翻了个身,继续睡去了。
朦胧睡了小半晌,李芬还在迷迷糊糊的,院子门突然被人拍得哐哐响:“张婶子咧,不好啦,你当家的出事了!”李芬一个激灵被吓得醒了过来,顾不得头还晕着,披了件外衫挣扎着起了床,倚到门边站了出来。
张氏被那一声叫,吓得一锥子没戳进鞋底反而戳到了手指,也顾不得吮掉手指上冒出来的血珠,腿脚都有些发软地走了出来,声音已经抖了:“柱子他娘,你说什么?我当家的出事了?”
柱子他娘是被张小旗请去给修河堤的工人做饭食的,跟张氏关系也不错,见出了事,急急忙忙先跑到秦家来报信:“是啊,张小旗他们把永德大哥抬回来了,人还在后面呐……”
抬回来的?柱子他娘话还没说完,张氏已经眼前一黑,嗷地一声晕了过去,刚从厢房里走出来的秦明月连忙去扶张氏,呜呜又哭叫了起来:“娘……”
“诶,张婶子,张婶子,你可不能晕啊!”柱子娘急得叫了起来,“明月,明月你赶紧把你娘扶炕上去,再去整床软和点的褥子……诶,明月你先别忙哭,你先听嫂子说啊……”
☆、51.第51章 凶险
秦勇山心急火燎地赶了回来,看着陈大夫清理着秦永德那条血肉模糊的腿,用褐色的草药膏子糊得一条腿都满了,还打上了夹板,连忙端了水盆过去,让站起身的陈大夫净了手,等着他提笔开好了方子,这才小心地问了出来:“陈叔,我爹他……怎么样?”
陈大夫看了眼还紧紧闭着眼昏睡的秦永德,把药方子递了过去,轻轻摇了摇头:“又是你爹原来那条伤腿,腿骨断了,我这也只是应急处理一下,好不好的就难说了,万一发热,那就更危险了;就算好了,可能以后这条腿也废了。”
秦勇山接方子的手就抖了起来,庄户人家要是少了条腿,基本人也就是废了的,爹在地里刨活一向挺要强的,要他醒来知道是这结果,说不得人就消沉下去,浑浑噩噩了……
陈大夫叹了口气:“先到我那里去抓药煎了吧,今天晚上可得料理好了,希望永德大哥千万别发热……”
秦云昭今天运气还算好,射中了一只狍子,宗南山没有弩,她只能拿那把硬弓将就着用,臂力实在不足,射出去的箭威力就不大,好在那只傻狍子不知道跑远,让她给撞着了。
兄妹俩说说笑笑地下了山还走在路上,就碰到了一个村民:“源哥儿,阿昭啊,你们才下山啊,赶紧回家去吧,你们大伯出事了!”
秦思源心里一收紧,连忙追问:“我大伯怎么了?”
“修河堤的时候被石头把腿给砸断了!你们赶快回去!”
秦思源连忙拉了妹妹飞跑了起来,都怪他昨天没细问一下,大伯说家里出一个人的工,再摊一份银钱,大伯一只脚有些微跛,秦思源一直以为会是大堂哥或者二堂哥去上工,没想到却是大伯自己去了……
秦永德已经清醒过来了,腿上痛得钻心,张氏哭哭啼啼地守在一边:“你个狠心的,你要有个好歹你可叫我怎么活啊!”秦永德看着张氏哭得通红的双眼,沉沉叹了一口气,还是慢慢伸出手拍了拍张氏的手表示安慰。
张氏忙把眼泪抹了,端了药服侍着秦永德喝了,又让他漱了口,把水杯一放,嘴里又念叨起来:“不行,我得去找张小旗,人是修河堤受的伤,他总得给个说法!”说着起身就要走。
秦永德连忙拉住张氏,顾不得腿上的痛,勉强开了口:“不准去,不关张小旗的事,是我自己……”
“永德大哥,我来看你了。”院门口突然想起了张杰的声音,秦勇山已经迎了上去:“张小旗,你过来人就行了,还拿这老些东西……”
张氏忙走出了上房:“是张兄弟来了啊,你快去看看,我当家的这腿给砸得可惨了……”话没说完,张氏就又抹起了眼泪。
张杰脸上的神色微微僵了一僵,又马上恢复了,自己撩开了帘子进了上房:“永德大哥,你现在觉着怎么样了?先那会儿你昏死过去,可把我们都吓坏了。”
秦永德连忙摆了摆手,一脸惭愧,哑着嗓子开了口:“好多了,多谢张小旗来这一趟,要不是我当时自己晃了神,也不会……”
今天河堤一开工,他就出了这事,说起来都怪自己,要不是自己当时一直因为在想着家里的烦心事晃了神,也不会没听到堤上喊的号子,没有跟着别人及时避开而被落下来的石头砸了腿。
大家都是听号子行事做工的,别人都退开了,他还一直呆在那里恍惚,上面的石头已经翻了下来,大家要拉他也来不及,唉,可不都是自己找的事嘛!
秦永德这么一说,张杰心里就舒服多了,连忙拦住了秦永德让他休息着:“永德大哥快别说话了,多休息着,事情已经出了,再说这些也没用,你现在一定要好生将养了!”
上回他来过,知道秦勇林的事,后来似乎还听说,勇山媳妇又小产了,家家都会有些烦心事,咬咬牙过了这坎也就过了。他只是没想到秦永德居然会在工地上晃了神,结果就让石头砸断了腿。
这对秦家还真是雪上加霜啊!屯里还有些人说起了怪话,说开工就出了事,不吉利什么的,张杰听到耳朵里,心里也不舒服,这回修水利工事可是他跟上面求了许久,才求得些银两拔款来做的,本来一心是为屯里着想,免得秋雨时节遭了涝,同时还要架水车,修碾房,都是给大家伙儿做好事,结果被说成不吉利了!
张杰心里烦闷是烦闷,看秦永德明事理,不是那拎不清胡乱赖人的人,心里还是舒坦多了,从自己荷包里就取出了二两银子:“你家里这情况,我多少也清楚些,永德大哥你还是要放宽心才好。这点银钱,你拿着买些汤水补补吧!”
秦永德连忙推辞:“怎么能要你的钱呐?张小旗快收回去!”屯里组织做工都有规矩,这种不听招呼出了事的,屯里是不会出赔偿的,顶多就是买只鸡、一篮子鸡蛋过来看看,算是同村的面子情;张小旗取的这二两银子,多半就是他私人的了,秦永德怎么肯收?
两人正在推着,秦思源和秦云昭已经一脸焦灼地跑了进来,一见张杰在里面,兄妹俩赶紧站住了,先客气叫了声“张小旗”,然后围到了炕边。
张杰连忙把那小锭银子塞到了炕头:“永德大哥,你好生将养吧,我就不打扰你了,我这就回了!”拔脚就走了。
秦永德叫不及,也只得算了。张杰一走,张氏就赶紧撩了帘子进来,先把那银子收去了,又看向秦思源和秦云昭,有些不满:“平时不急着要吃的时候每天打几只野鸡回来,今儿等着要补身子了,就猎了个没用的回来。”张氏觉得狍子不如鸡炖了补身子,所以看到兄妹俩只拿了只狍子回来,忍不住就发了牢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