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糊涂?她才不糊涂哩!又拿了人家送来作家用的银钱,又要抠人家身上的银子,在家里嫌人家吃得多,担柴少了或是猎物拿回来少了,就甩了脸子,婆婆嘴上虽然不说,可这一项项做的,还不就是想把源哥儿和阿昭逼出去!
李芬心里虽然想得明白,这念头却没有跟自己男人说,一边取碗盛了菜,一边嘴里就念了一句:“娘怎么做咱们管不了,可这几天处来,源哥儿和阿昭都是个好的,咱们可要尽咱们的心,都是一家子亲戚,能帮的就帮吧!”
秦勇山想着今天那吴桂花来闹,娘没有出面说话,还是自己媳妇出了头,心里又是感激又是满意,看看厨房门口没人,“叭”地就在自己媳妇脸上亲了一口:“芬儿,我就知道你是个心地好的!”
李芬的脸腾地红了,赶紧往门口看,见没有人,这才嗔了秦勇山一眼,压低了声音:“作死呢,在这里……要人撞见了不给臊死!”
秦勇山见她羞得脸都红了,那一眼娇嗔更是别有风情,嘿嘿笑了一声,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那晚上……”
见外面有人影晃动,李芬连忙拐了他一肘,秦勇山刚站远了一步,秦明月就阴着脸走了出来,见大哥大嫂两个脸上还带着没来得及收起的笑容,只觉得他们是在看自己笑话,心里更是怄气,没好气地端着洗脸盆打了一盆温水转身走了,临到门口,又硬梆梆地甩下一句话:“大嫂手脚也麻利点,再不摆饭爹娘都饿坏了!”
这是在公爹那里受了气,冲着自己来撒火了?!李芬心里一气,秦勇山已经安抚地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别跟月儿这孩子一般见识。”
还小?这会儿婆婆都在给她说亲了!阿昭比她还小一两岁呐,人家怎么就那么有见识呢,也没见人家因为长得好就成天抬着下巴!李芬白了自家男人一眼,想了想还是把气给忍了下去,反正这小姑子也在家里呆不了一两年了,算了!
☆、37.第37章 河边
秦家这顿晚餐虽然有丰盛的野味,却是吃得非常沉闷,一屋子人各有各的心思,因此草草就吃完了。
张氏和秦明月心情不好,先用了水洗漱了就睡下了。秦思源知道妹妹每天和他一起上山,练得一身是汗的,肯定是要洗浴的,见缸里的水不够了,取了扁担就去挑水。
秦云昭轻轻唤了一声:“哥,我也跟你一起去。”紧着秦思源就出了门。正想把扁担取过来自己去挑水的秦勇山就停住了,李芬在旁边低声嘀咕了一句:“让他兄妹两个出门去说说话吧。”这不是自己家就不是自己家啊。
天上一轮上弦月,虽然不是很亮,以兄妹俩的眼力还是看得清路的。秦思源沉默地走着,听着妹妹和自己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夏夜里轻轻地响起,一声依着另一声的,突然就长长叹了一口气。
秦云昭伸手轻轻握住哥哥的手:“哥,我们还是尽早搬出来吧。”秦思源点点头,反握住妹妹的手:“过几天,我找个机会再跟大伯说。”他和阿昭过来,到底还是给大伯家里添了麻烦,陈老三和吴桂花那里是,大伯母这里也是……
走到了河边,秦思源让妹妹站在堤坎上一棵大柳树下等着:“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先去河里洗一洗,再担水上来。”男孩子没那么多讲究要洗温水澡,趁夜就在河里洗了也是常事。
秦云昭点点头:“你不早说,不然我就给你带澡豆来了。”有条件的情况下,秦云昭还是喜欢享受的,她在城里买了几块澡豆,带着薄荷的清香,夏天用着最是清爽。
秦思源笑笑,摸了摸她的头:“男人不用那么多讲究。”半大小子,也敢说自己是男人了?秦云昭冲哥哥做了鬼脸,见旁边飞的有萤火虫,跑去捉去了。
秦思源见妹妹心情并没有受影响,心里舒坦了一些,走到河边把水桶放了,脱得只剩下一条牛鼻裈,做了几个弯腰踢腿的动作,就通地一声跳下河。
随着这边一声响,河对面就传来了一声问话:“是谁在那儿?”秦思源听着声音,估摸着答了话:“是向大哥吗?我是思源!”
“是源哥儿啊!”向晨峰有些开心,“等我游过来!”他一天都在学堂里跟着夫子习文,晚间回来后才听说了吴桂花的事,连着昨天阿昭追陈老三的事也知道了。
因为事情已经结了,他也没个由头过去,没想到因为要过来担水,夜间趁黑到河里来洗澡,正碰上秦思源,心头一片雀跃,他才听说吴桂花骂阿昭骂得既毒又难听,也不知道阿昭是不是伤心了,正想着怎么不着痕迹地托了秦思源带话回去,安慰几句呢。
小河不算很宽,向晨峰几手就游了过来。秦思源笑了一声:“向大哥好水性。”向晨峰微喘了一口气,双手撑着石板正要爬上岸来,前方的石阶上就传来了一声快活的声音:“哥,看我给你做了个小灯笼!”
向晨峰下意识地抬起头来:一身青布衣裙的秦云昭像只小鹿一样轻灵地跳下几级台阶,手中捧着一只枝条编的小笼子,里面装了几十只萤火虫,正一闪一闪地亮着,辉光映出了她一脸甜美的笑容。
“咦,向大哥,你也在啊?”秦云昭抬眼看向岸边,这才发现了向晨峰,微微有些惊讶。她一直以为向晨峰这样的读书人是不会像野小子一样,夜里摸下河来的,而是应该在家里斯斯文文地洗浴。
向晨峰心头一片惊喜,猛然想起自己正赤着上身,浑身只着了一条牛鼻裈,这样子怎么能教阿昭看了去?这一急,撑在石板上的手臂力道一松,“扑通”一声又跌下了河去,慌忙中呛了几口水,连声咳着狼狈地重新站稳了,却只敢在水面上露出个头来打招呼:“阿昭……你也在啊……”
秦云昭忍不住笑了出来,又连声说对不起:“是我突然出现吓着向大哥了吧?”
向晨峰连忙摇头说没有,好在秦思源解了围,伸手从妹妹手中取过那只萤火虫灯笼,挂在了河边长着的一枝小灌木上:“阿昭上去等我吧,我跟向大哥说几句话就回了。”
秦云昭答应了,又把裙兜里摘来的一大捧木槿树叶全倒到了秦思源带来的一只挑水桶里:“哥,我帮你摘了好多木槿树叶来,你拿了洗头发吧,用来洗身上也成的。”这才转身就要走。
向晨峰立在水中连忙叫了一声“阿昭”,见她在月光下回首向自己看来,身上披着一层薄薄的银辉,嘴角微微噙着笑,心里猛然漏跳了一拍,仓促间差点说不出话来,只干巴巴地说了一句:“今天的事,你别放在心上。”
他明明,明明就不想只说这个,他还想告诉她别怕,别伤心,别……秦云昭轻笑出声:“谢谢向大哥,我没放在心上的。”说完几步已经隐在大树映下的阴影里,不见了身影。向晨峰突然心里就忍不住地懊恼,他怎么…怎么就这么笨嘴笨舌呢!
秦思源将木槿树叶漂洗了一道,然后加了水在桶里使劲儿揉出了细白的泡沫,看向向晨峰问道:“向大哥要不要拿这个洗?”
阿昭摘来的木槿树叶……向晨峰已经收了神,连忙应了声好,解了束发的发带,自己从桶里捧了一把泡沫水出来,先淋到了头发上。
秦思源怕妹妹等得久了,三两下洗完了,又把桶子也漂洗干净了,跟向晨峰道了声别,先担了水回去了。向晨峰一个人慢慢清洗干净了头发,瞧见那只萤火虫灯笼还挂在小灌木枝上,伸手取了下来,高高举着游回河对岸去了。
这天夜里,向晨峰是看着挂在帐子里的萤火虫灯笼慢慢睡过去的,梦里满是木槿树叶的清香,他举着一只水瓢在细细帮一个斜垂着头的女子冲洗掉一头青丝上的木槿汁,冲洗干净了,那女子用棉布帕子将头发拭干了水,一头青丝轻轻一掸,侧过头来冲他甜甜一笑,正是阿昭……
第二天天刚亮,秦云昭又赶早去河边洗衣,听到对岸也传来涤衣的水声,一阵晨风将河面上的薄雾吹去了大半,秦云昭看向对面轻快地打了声招呼:“早啊,向大哥,你怎么洗衣服来了?”洗衣,一般都是女人做的,秦云昭看到向晨峰居然在做,不免有些奇怪。
向晨峰在听到秦云昭打招呼时,一张脸已经胀得通红,等听到她那句随意的相问,心里更是跳得厉害,吱唔了一阵才答了出来:“只一两件,就顺手洗了。”也顾不得那条贴身穿的牛鼻裈刚拧了水,还是湿漉漉的,急急忙忙就揣进了怀里。
好在薄雾已经又飘了过来,隐约挡住了对岸的视线,秦云昭并没有注意去看向晨峰的动作,只自顾取了衣服出来洗,随口跟向晨峰又闲聊了几句。
几手洗完了衣服,秦云昭与向晨峰道了别,转身走上石阶,正碰到又有一名妇人背了只背篓过来洗衣,秦云昭见是村里杂货店杨婶儿的大儿媳妇,含笑叫了声“春花嫂子”,冲她点点头先走了。
春花嫂客气跟她点了个头,下得水边来,看到对岸一个少年正转身往回走,那身形正是峰哥儿,看样子刚才也是在对岸水边的,不由回望了望秦云昭走了的方向,心里突然生了丝狐疑。
晚间等向晨峰下了学,母亲小张氏已经做好了菜等着他。他要进学,小张氏心疼儿子用功辛苦,每日里肉蛋是少不了的,好在丈夫去世前是个秀才,不仅有廪米,还坐了几年馆,加上公婆生前也多多少少攒下了些家业,家里买了二十来亩地租给人种,靠山屯的小旗张杰又是向晨峰的姑父,也没那不长眼的来为难她孤儿寡母,因此家境很过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