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吃混喝?秦云昭抬眼看了过来,见秦明月一脸气愤的样子不像作伪,心里忍不住暗忖,原来张氏收了那张银票,竟是跟自己女儿也没说?
秦明月见秦云昭静静看着自己,眼中的光芒意味不明,虽然眼皮微红,可那份秋水静澄的气质竟是将气恼而哭的自己衬得如台上的丑角儿一般,心里更生嫉妒,想也不想就扬手打了过去:“都是你这个狐狸精生的事!”
“月儿你住手!”秦永德只来得及喝止一声,秦云昭已轻轻一伸手,就在自己脸前捏住了秦明月的手腕,她手虽然掐得紧,眼中却是水色盈盈,声音隐隐流露着委屈:“堂姐,我和哥哥没有混吃混喝,我们送了一百两银票做家用的,大伯母收着呐。”
窗户外轻微地响起了两声抽气声,秦云昭听若未闻,用了巧劲将秦明月的手轻轻一甩,自己站退了一步,看起来就像不想跟她计较,让开了一般。
秦明月握着自己疼得快断了的手腕,又恼又急:“一百两,你哄谁呐!你们两个要饭似的跑到我家里来求我爹收容你们,要有这一百两,你们还会大老远的过靠山屯来吗?”
秦思源胸中涌起一股怒气:“我带了阿昭回靠山屯,因为这里是我们的老家,是可以让爹叶落归根的地方。不是因为要靠着谁吃饭!”
秦云昭虽然齿冷,却是嘴角微翘:“有没有,大伯母心里自然清楚,要是堂姐心里是这想法,我跟哥哥即刻搬出去也行!”
“不许搬!”秦永德眼睛有些发红,深吸了一口气转向张氏,“张莲香,那一百两银票是你后来收了去是不是?”他虽然粗心,却不糊涂,仔细回想那天的情形,心中已有料想,只是还要亲口问一问才落心。
到了这时候,瞒是瞒不住了,张氏放开捂着脸的手,那火辣辣的痛激得她声音也尖利起来:“是,是我收了!”
秦永德瞪着她沉声喝了一声:“赶紧拿出来,还给源哥儿!”
“凭什么!”张氏毫不退缩地瞪了回来,“你秦永德重情有义,要替弟弟抚恤孤儿,凭什么就要拖了这一大家子都跟你一起来去吃糠咽菜?大郎二郎才成亲,难道不要养孙子了?月儿已经十四了,难道不要嫁人?这一样一样,哪样不要银钱?凭什么就让他们揣着银钱大手大脚地花用,还在家里头白吃白住,咱们一家却要勒紧裤带苦哈哈地过日子?”
张氏这一串串话出来,秦永德顿时被噎得哑了声。
☆、36.第36章 心思
秦云昭在心里轻叹了一声,吃住在大伯家,送家用本是应该,可大伯母不该拿了家用之后,一边摆出一副并没有收钱,她在施舍他们的嘴脸,一边还想东一点西一点儿地挖了他们的银钱来用,更不该把兄妹俩不想提起的事抖给外人当茶余饭后的谈资,当流言的基料。
“秦永德,我嫁给你快二十年了,你自己摸摸良心说话,我当这个家哪点做得不好了?是好吃懒做,还是大手大脚花用了?是没理好家事,还是没给你生儿子?”张氏见秦永德哑了口,更是一句句逼问着,眼圈也红了,“我辛辛苦苦带大了儿女,现在连媳妇都有了,你当着孩子们的面,就这么给我没脸,你这是……你这是逼着我没脸活啊……”
“娘!”秦明月已经哇地一声大哭起来,跟张氏娘儿俩人抱在了一起,“你可不能不要月儿啊,娘……”
秦永德抬眼看着哭成泪人的妻子和女儿,喉头滚动了动,半晌才张口嘶哑地说出话来:“是我这个当家的没用!没能让你们好吃好喝地过日子,地里的活计也做得差不多了,明儿我就去城里找短工去。孩子他娘,你先把那一百两银子还给源哥儿……”
秦思源连忙拉着秦云昭跪了下来:“大伯,你要把那银钱退回来,我马上就带了阿昭去外面住!是我们不好,给大伯添麻烦了,那一百两本来就是送给大伯的家用,要是大伯还要我们住在这里,就再不要提这银钱的事!”大伯还是不同意自己搬出去住,而且现在这情形,也不宜搬出去,目前已经这样了,那一百两银钱,是说什么也不能让大伯再退回来的。
秦永德一手一个把兄妹俩拉了起来:“是大伯不好!让你们受委屈了,大伯以后到了下面,也没脸见你们的爹了……”
秦云昭突然有种贫贱夫妻百事哀的感觉,心有戚戚然地看向秦永德,这个典型的农村汉子,面庞黎黑,虽然才四十出头,一张脸已是沟壑深纹,地里的活计已经很累人了,他还想着像年轻人一样再去卖劳力打短工……
说实在的,今天要不是心里气急了,秦云昭也不会把张氏传了他们小话出去的事透给大伯,惹出这一场斗气纷争。把张氏扒出来,秦云昭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可到底还是牵连了大伯,害他伤了心。
要是自己手中有很多银钱,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呢?秦云昭心中恍惚想着,哪怕大伯母是看在银钱的面上对哥哥和自己露出一张虚伪的笑脸,只要能糊得大伯开心,那也是好的啊……
窗户外,刘翠翠拉了秦勇林轻手轻脚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进了房小心地掩了门,两人才放了一口大气;实在是上房里吵闹的声音太大,他们一时没忍住,就跑到窗户外偷听来着。这也怪不着他们,李芬虽然还在厨房忙碌,可秦勇山也跟他们一起蹲墙根儿了的,只不过比他们早走一脚。
不听不知道,一听还真吓一跳啊!公爹暴怒打了婆婆,婆婆居然瞒着人收了源哥儿和阿昭送来的一百两银票做家用,不仅拿着不肯退,还堵得公爹开不了口!
那可是一百两啊!乡下很多人家一辈子能攒个几十两的银子就登天了,靠山屯这村里,手上拿着一百两银票的人家,说什么也是个富户了啊!那秦家这会儿,应该算是富户了吧?
刘翠翠心里欢喜地想着,突然又啐了一口:“婆婆收了源哥儿和阿昭这一百两银票做家用,可是谁都没说,瞒得死紧啊!”更可恨的是,还当着自己的面说了那么一大通话,害得自己以为源哥儿和阿昭就是在秦家白吃白喝来着!
人家送了这许多家用,还要嫌人家吃多了家里一张玉米饼子,啧,这悭吝劲儿!刘翠翠心里鄙夷地想着,可这话不能当着自家男人说出来。
秦勇林长这么大,就从来没见过一百两银票长什么样儿!本来心里也是高兴的,听到媳妇那么一说,心情就沉了下去。娘偏心着哩,这一百两银票,她不会就是偷偷拿着这个送给了陆春生,让他去打点当那个劳么子二掌柜去了吧?不然怎么爹那么说了,娘都坚持不肯拿出来?要是娘拿给了陆春生,那自己还高兴个屁啊!不又是一场空?
“翠儿,你说娘不会把这张银票拿去给陆春生打点了吧?”心里想着,秦勇林就跟媳妇商量起来。刘翠翠吓了一跳:“那不能吧?那可是源哥儿给咱家的!老大一笔银钱呐!”
想了想,刘翠翠也不确定起来:“要让咱们能看上一眼稳稳心就好了。”可是公爹和婆婆住的上房,她一个儿媳妇也不可能进去翻找啊;而且这会儿公爹正在发火,谁也不敢再去提这茬儿。
刘翠翠心念一转,马上想起了公爹发火的原因,心里顿时有些虚了起来,那件事,婆婆也跟她说过,她在村里故意提起那个白煞的话题后,还把这事儿偷偷跟娘家和她同一个村子的金花说了嘴,金花嫁的那家妯娌多,不会是她闲掰出去了吧?
秦勇林并没有注意到自家婆娘有些躲闪的眼神,反而一门心思地想着那张银票了,那一百两是源哥儿送的家用,这家不就是爹、哥哥和他三个人在地里刨活儿撑起的么?他怎么也有三十三两的份儿呀,娘不会真的把那银票给陆春生了吧……
厨房里,秦勇山也及时地把趴在墙根儿听来的事情偷偷给李芬咬了耳朵。李芬手上翻炒不停,一双眼睛却睁得大大的:“娘瞒着爹收了源哥儿一百两家用啊?!那娘还嫌源哥儿和阿昭吃得多!”有那一百两,吃玉米饼子怕不吃几十年都够了?何况源哥儿以后还是要单独出去立户的,阿昭也是要嫁人的,合着在家里也住不到几年!
不过后面这两句话李芬可没有跟秦勇山说出来,毕竟那是他娘不是,也得给男人留点面子。秦勇山也是一脸的尴尬:“也不知道娘怎么想的,原来也是好好儿的一个人,现在怎么就这么糊涂了!”
原来?原来那不是因为这家里除了她男人,就是她儿女么!李芬面上有些讥笑,当初说亲的时候,家里还打听得婆婆是个贤良的好人,这才最后同意了,她性子好,人又勤快,张氏时不时地敲打她几句,她也不顶嘴,刘翠翠是个多心的,可还是个收敛着的新媳妇儿,所以这家里不就是好好儿的?
可源哥儿和阿昭就不一样了,他们两个对张氏来说是外人,又不是任人拿捏的,张氏当然心里老大不痛快了。上回托阿昭去城里买东西还不送银钱,这回吴桂花来闹,婆婆缩到一边不出来说话不说,来不来自己就先给阿昭倒了一瓢污水。
听着小姑子也是很不待见源哥儿和阿昭的,会不会是婆婆跟小姑子说了什么了?这当娘的心思,女儿是最清楚的了,说不定,阿昭她娘的那件事,就是婆婆故意传出去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