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即将顺利跨出城门时,熟悉而冷漠地声音响起:“沈医工,你们这是要拐带渤海王四公子去哪里啊?”
我一怔,何安妮被她害死了,还盯着我们做什么?
我扬起职业笑容,回头拱手道:“原来是骆夫人啊?”
柳萱一身华贵早非昔日可比,听到我的称呼,脸色一沉,难堪起来。
“你们这里要去哪里?”柳萱走到我们面前问道。
“这与骆府无关吧?”我笑着反问。
柳萱面色又是一沉,“你们要回山,找路回去?”
对她,我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我们的计划你既早就知道,何必多问?麻烦让让。”
“兰陵姐!”柳萱突然一变,像从前那样拉着我求道:“带我一起走,我要回去!”
我淡淡挥开她的手:“夫人说笑了,您不是早就预见回不去的吗?草民们也只是不死心去试试而已。夫人还是赶紧回去吧。您现在可是大名鼎鼎的将军夫人,若有损伤,草民赔不起!”
柳萱急急道:“骆超戍边断后,十日后才能回来。兰陵姐带上我。我知道错了,以前是我太天真太愚蠢!将军夫人又怎么样?没有感情地跟着一个又老又丑的人生活,每天都痛苦万分。我受不了了,一分钟都待不下去。我想回家!”
“你想回家?你痛苦?”我觉得好笑:“来到这个错误的时空,谁不想回家?这一路走来,谁不是伤痕累累?但现在你有什么资格跟我们一起?”
柳萱央求道:“兰陵姐,我真的知道错了。有什么事等回去后,我再好好补偿,打我骂我都行!”
“你拿什么补偿人命?何安妮被你害死了!你是不是以为回去后,没有证据,法律也不能拿你怎么样?你还能心安理得生活当什么没发生吗?你怎么面对何院长?柳萱,你要是真的知错,就该好好待在这里安心当将军夫人,不要再生事了。杜老,我们走。”我拉着肃肃绕开她。
“兰陵姐,带上我,我现在好歹是夫人,有了我的帮助,去吕梁也能更快些。”
“多谢骆夫人的好意,但,不必了。”我向前走。
“沈兰陵,”柳萱撕破脸喊道:“你要是这么绝情,就别怪我无义。我马上去找高澄。你们谁也别想走。”
我绝情?我冷笑不已,头也不回继续向前走。要告就去吧,能见到高澄再说吧!见到了又能说什么,我们是穿越而来的,那她呢?信她才怪!
柳萱气极败坏地冲到我面前,拉住我的衣襟,“我告诉高澄,你是那边魏国的奸细,是你帮着韦孝宽大败高欢,气死高欢的。你猜高澄会怎么对付你们?!”
我一把甩开她的手,“别忘了,当时你也在,我有事,你也别想脱身。”
“是吗?”柳萱笑了,“就算我们曾是同伙,可我检举有功,而且我丈夫有军功在身,不看僧面看佛面,再怎么样下场也比你们强。你们就等死吧。”
这的确是我的死穴,我气极道:“有本事就在这个时代折腾,当个拥有现代智慧的女超人,这不一直是你最大的心愿吗?别总算计自己人,对我们下刀子,你就这点能耐啊?我们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
柳萱瞬间又软下来,“兰陵姐,我真的知道错了。所有恩怨回去再说吧。”
我道:“柳萱,能不能回去,现在还是个未知数。但无论成与不成,我们都不会与豺狼为伍!”
“说的好!”宋文杨走过来,一把推开柳萱。他重伤初愈,气色仍然不是太好,“要不是这里没有人权,我早就送你进监狱了。要不是你,安妮不会死的那么惨。”
杜老也气愤地背过脸,不想理她。
“好,好,好,”柳萱也看到没指望了,里外大声喊道:“来人啊,他们是伪魏的奸细!”
果然引来守城的官兵,立即围了上来,说不慌是假的。
肃肃对官兵喝道:“放肆,我是渤海王之子,”说着亮出玉牌,“我们怎么会是奸细。倒是这个女人神志不清,胡言乱语,还不拿下!”
官兵确定了他的身份,随即转向柳萱。
柳萱大喊道:“你们瞎了吗?我可是骆大将军的夫人。你们敢拿我当贼办,小心你们的脑袋。”说着也拿出骆府的腰牌证明。
士兵们为难了。他们对肃肃恭敬道:“不知四公子因何与骆夫人发生间隙,可否另找地方坐下慢慢商讨解除?”
肃肃道:“今日吾等有要事出城,莫要废话,误了本公子的大事,怕你们吃罪不起。”
士兵又对柳萱道:“还是让下官派人先送骆夫人回府休息吧。这街上争斗,实在不好看啊!”
柳萱一瞪眼:“要不是有细作危害天子,本夫人也不想管。四公子身旁的人都是细作,四公子明明知道却包庇他们,你们应尽快通知王爷,谁是谁非立见分晓。”
围观的士兵和百姓越来越多,我心里大叫不妙,真要把高澄招来了,就麻烦了。
我与杜老他们对望一眼,大家都叹息摇头。哎!看来今天是走不了了。我悄悄对肃肃道:“算了,先回去吧。要让你父王知道就糟了。”
肃肃高声道:“本公子今日被你们搅了兴致,这就返回王府,向父王禀明一切。你们可仔细了,再让这个疯女人胡言乱语,毁我王府清誉,定不轻饶。”
士兵们一哆嗦,如今的东魏可以说就是高澄当政,杀敌无数,威震四方。朝中谁敢招惹?又听肃肃说要回府见父王报告,忙不迭地一边让人半强迫地“护送”柳萱回家,一边跟在肃肃后面不停讨好。
一场闹剧收场了,只是好不容易的计划离开就这么流产了,我那个怨啊。好在他们惧怕高澄,这事没有扩大,回到府里静悄悄的,没人知晓。
为了不引起连锁反应,我们足足沉默了一个月,第二次执行回家计划。居然又被柳萱堵在城门口,争吵起来,守城士兵一见又是我们,也头痛不已。渤海王府固然招惹不起,可他们官小,开罪了将军府也担不起。柳萱怕我们丢开她,我怕惊动高澄,僵持不下,最后又是各回各地。
两次都因为她失败,看来是咬死我们不放了。气的我跑到兰京处连吃三碗米饭,才稍稍平复。以后怎么办呢?要不带上柳萱?别说我不想面对她,宋文扬和杜老被她害惨了,根本不可能与她同行的。
奇怪,怎么不见兰京?平时听见动静他早就出来与我闲侃了,还会端上新菜让我试吃。今天静悄悄的,四周都没人。
我进了内堂,惊讶地看到他被打的血肉模糊,正趴在床上痛苦呻吟,六个侍从,正忙不迭地为他上药。我还是礼貌地敲敲他并未关闭的房门。
兰京吃痛地望了我一眼,我急忙走过去,接过他们手中的草药:“不是这样涂的,我来!你去煎药。内外兼治,才能有效。”
这明显是棍伤,跟我上次一样,但要严重许多。兰京咬着牙,比我能忍多了。大家一言不发,直到一切妥当,我才问道:“出什么事了?”
兰京不语,旁边有人答道:“被王打的!”
高澄?不是对他爱护有加吗?就兰京被俘这短短数月,连我都知道高澄经常传他相伴,两人的关系早已不言而喻。高澄对他甚至比对妾氏更为亲厚,怎么会突然下这么重的狠手?
“为什么啊?”我忍不住问道。
“因为……”
“住口,你们先下去,我跟沈医工说会儿话!”随从刚要解释便被兰京阻喝。
我关上房门,他才恨恨道:“侯景那狗贼降我南梁之际,家父曾上书进谏陛下,此等再三叛逆之将,不可纳。只可惜当时陛下一心觊觎魏国疆土,最终还是接纳了他。他于悬瓠兵败后带着八百亲兵逃至寿阳,将监州事韦黯驱逐。陛下不但不怪罪,还好生安抚。谁料此人死性难改,非但不知感恩,反而于月前再次起兵叛变,五日前横渡长江,将陛下困于建康城内,阻断城外一切救援。家父在与狗贼激战中,不幸……殉国。我多次求渤海王让我回国勤王,他竟不念旧情,将我杖责一百。还说再来诉求就杀了我!”
我叹了口气,安慰道:“可能王爷不想你回去送死,还是关心你的安危。”
兰京道:“郎心如铁,他怎是为我?如今谁人不知邺城的东柏堂又住进两位美人,王爷夜不归宿,经常连政事也一并搬去那里处理。如今我梁国大乱,他非但不肯借兵与我,反而趁着侯景祸害之际,派尚书辛术前往两淮,伺机吞并我梁国州郡!当真绝情至此。”说着忍不住痛击床沿。
那梁帝之前不也想联合侯景吞并东魏的疆土吗?如今这不是活该吗?高澄真要雄心壮志的话,又怎么可能为了一个男宠借兵呢?我暗暗心惊,原来外面的战事汹涌成这样。
“兰陵,”他叫我,我回过神望着他:“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不自量力?高估了自己?”
这让我怎么说呢,只得干笑。他径直道:“其实我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只不过国难当前,大丈夫理应保家为国征战杀场,如今家父已逝,我怎能不急?心里难免奢望他会念几分旧情。谁知竟换来一顿毒打,我怎能……不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