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昱看着我们,最后微微叹口气,悠悠说道:“两位神医真是奇人!高超的医术,令王某折服!但时而的言行又令王某费解。从前王某也自诩精通医理,此次遭人重袭,却束手无策,自觉回天乏术,那日被仇家追杀碰巧逃至大槐树,本只想暂且躲避不至沦为鱼肉,却有幸得遇两位高人。这几日,王某自觉从鬼门关前绕了一圈被拉回来。全赖两位,医术精奇,光是止痛一招,就令王某深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之前所学实乃天地阴阳之皮毛。只是听两位平时交谈和举止又有些离奇,实在让王某百思不得其解。世人只要谈起王翊,无不敬仰,两位却懵然不知,只知鬼谷子,还有什么春秋时期,是指孔圣修撰的《春秋》吗?”
我只能尴尬笑着,实在不敢再说下去了,说的越多错漏越多,最后只得转移话题:“其实能不能救你,现在还不好说?还要看骨头愈合情况,会不会留下后遗症,会不会损伤内脏乱,恢复到什么程度,得看你自身的修复能力!”
“沈医生,不必过于自谦!那日别家医馆的人前来捣乱,王某当时并未走远,就在不远处。沈大夫一句医者父母心,已令王某钦佩万分。直至后来救活溺毙小儿更让王某大开眼界。两位实乃当之无愧的神医!”王昱道:“如今王某的命已经被你们捡回来,再过几日,待我气息贯通后,便可自行运功疗伤,加速伤愈。”
“您可千万别乱动?您这伤不躺半年,至少也得躺一个月,不能下床的。否则前功尽弃。”我急忙道。
运功疗伤?不是开玩笑吧,还是脑子烧坏了!自从见识过王朝的身后,我已经深深明白所谓功夫不可能像影视描述那样飞天遁地、出神入化。学武的人,最多身体比常人好点,灵活些,一口气比我们顶的久些。所谓内功,可能是指适合养生的气功。练的越久,身体越棒。但他现在可是重伤,需要外科解决的。虽然这里没有外科,我想也绝不是靠体内一口气就能自动愈合的,否则要我们这些医生干什么呢?
我继续道:“您还是安心休息吧。你的伤是绝对不能乱动的。还有我们世代隐居在山里,不问世事,也很少下山。所以言行举止有点脱节……就是跟你们不太一样。如果不小心说错什么惹你不高兴,您也别介意。”
王昱浅笑道:“先祖半生劳碌,虽满腹惊世之才,却看透权世争斗,手足相残,杀戮不断,心灰意冷。归天前,传下祖训,王氏一门世代隐居在长白山上,不参朝事。山民的谈吐如何,王某自然清楚!且我族依旧为先祖盛名所累,即便隐居山中,慕名而来之人,络绎不绝。王某不敢自诩阅人无数,但也能识得几分面目。神医绝非山野村民!”
我干笑着想该怎么往下编,王昱直接道:“沈医生无需提防王某,英雄莫问出处。何况两位是王某的救命恩人。若有难言之隐,王某亦不会追问。”
果然心明通情之人,上路子。
他又看向肃肃说:“此子聪明伶俐,可惜至今未入孔门。若由老夫教导,不出三五年,必有所成。可惜现下老夫不能动,否则定当为其摸骨,看看是否有缘承接老夫一脉。”
就你啊?别,别打肃肃主意,我心里大喊不要。
我感觉他真以为自己很厉害,不想想真厉害的话还被人伤成这样,命都快没了。肃肃交给他,还得好?拉倒吧。
我道:“老人家,别操心了!眼前您就想着怎么把伤忙养好是最重要的事情。到了您这个年纪,还是安享晚年吧。这孩子,我不会让他当一辈子文盲…呃…目不识丁。等过完年,我就找个学堂让他读书。肃肃,想不想上学堂念书?”
肃肃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连着点头。算算年纪,他至少该入学两年了。我得尽快稳定下来,让他上学。现在是学习的最佳年纪,错过了遗憾终生。
“沈医生好像不喜欢学武?”王昱看出来了,“这世道,没高强的武功傍身如何安身,如何立命?自保都不行!”
高强的武功?就像你一样,被追杀的连一把老骨头都差不多断光了?这样能自保?借用我们那里的一句老话:淹死的都是会游泳的。
会武功的,往往会因武功惹来更多的仇家,不如一开始就别学了。不懂怎么打,自然不敢打,遇到危险躲远点,莫名招人追杀的几率是很低的。我宁愿肃肃一辈子安安稳稳当个凡俗,平平顺顺才最重要。
王昱是病人,我不想惹他争辩,只得笑笑道:“他想学,我不反对。但首先得识字识理,学习孔孟之道,知道好坏的区别,否则仗着武功欺负人,不成了个魔头吗?”
“沈医生,”王昱说道,“你知不知道有多少想拜老夫为师?”
拜你什么?拜你所赐,三天两头被人追杀吗?
我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我怎么也不可能把肃肃交给一个素不相识的重伤老头吧。我摇摇头:“老人家,我说了,我们不太了解世情。不过您放心,不管您是谁,我们一定尽心尽力救治。等您好了,怎么当个好师傅都行。所以你现在必须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伤神。”
我对杜老说:“肃肃的新衣差不多好了,我带他去取。这里麻烦您照看下。”杜老点点头。
本就是粉嫩玉琢的美人儿,洗干净小脸,套上新衣更是光芒四射,连刘家妇人都目不转睛地看傻了。她说:“这么漂亮的儿郎还是第一次看到。大婶前次带他来裁衣时,奴家还以为他是女孩儿。”
我听的脸一绿,大婶?我干笑着付清了尾款。
出门时,肃肃习惯又要往脸上抹泥,被我阻止了,“这么好看,别搞脏了。”我取过他的面具给他戴上,“这样就行了!”
土地庙前围了很多人,向里张望。平时这个点,除了我们四个,几乎看不到旁人。今天发生什么事,惹来这么多人围观?杜老和王昱不便行动,应该不是他们招来的。
我也一边走一边好奇向里张望。
里面走出一队身穿铠甲的士兵,是战场士兵的打扮,只是没戴头盔,我竟一时分不出来是西魏兵还是东魏兵。突然有人指着我道:“就是她,就是她!”
我一惊,直觉喊道:“不是我,不是我!”看向肃肃,幸好他的面具还没拿下来,我把他向身后拽。
一名领头的士兵问我:“你是不是沈兰陵?”
“是……是我!”这下赖不掉了。难道杜昆还不肯放过我们,这次又出什么妖蛾子?
“跟我们走!”士兵说。
“去哪里?我不去!”我脑中闪过黑暗的牢狱,这一去怕是再也出不来了。这杜昆真如此神通广大,能让军队来抓我们?
领头的士兵一把抓住我的手腕:“由不得你不去。”我挣脱不开。随即看到杜老也被人架了出来。
“一人做事一个人当,你们别为难老人家。杜昆这个混蛋还不肯放过我们吗?”
领头的士兵好笑道:“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我不清楚。现在将军急召医工,你说的那个杜昆是不是杜世医馆的神医?昨日已经前往。现在全城的医工都被召集,听说你们也是医工?徒手就能救人?那也在受召范围!”
“那我一个人去行不行,你看他脚伤还没好,行动不方便。”万一有什么事,也不至于全军覆没。
“不行,废话少说!这是上面的命令。他只要是医工,就得一起去。走!”士兵正色道。
“那军爷你好歹让我收拾下行李吧?”我道。
“那几件破烂不要也罢,如果得主上满意,赏赐何止金银布匹!”士兵道。
我看到杜老身上歪挂着我们的医箱,赶紧接了过来。我悄悄问他:“王昱情况怎么样?”
杜老说:“老样子还躺在那儿呢!他们冲进来就要拉我,说谁也不能影响他们大人的命令,本来一脚就踹上王昱了,被我阻止。哎,反正他那伤,我们也不能再做什么了在与不在差不多,所以我给了他一点急用药,又花钱请两个乞丐照看一下!只能这样了。”
我叹口气,“那就请军爷带路吧,不过杜老腿脚不便,能不能请人一路搀扶?”
“不碍事,马车就在前面!”
马车?“军爷,这病人不在城中,很远吗?”我不禁问道。
“距城北向50里!”士兵一说完就惊觉失言,“你问那多干什么?赶紧上车,老实待着,否则把你们全绑了。”
“不敢,不敢”我连忙陪笑。
马车上黑漆漆的,密不透风,连窗帘也封起来了。车人还有几个人,一问才知道都是禽昌城的医工。到底什么人得了什么重病,需要这么大的阵仗,连我们这种“乞丐”医生都不落下?
马车颠簸了约2个小时,才缓缓停下来。一下车,就已身处一所宽大的庭院中,光看这规模,就知道是豪宅,大户人家。随即就有仆人打扮的男子领着丫环跑过来,领我们去什么大堂等候。
绕过花径,又七拐八绕,终于看到有士兵把守的厅堂,本来格外宽敞,但现在挤满了人。由一管家模样的人统一安顿。
想必聚在这里的都是医工,因为我看到了杜昆跟他的徒弟杜忠。他们也看到了我们,目光中尽是鄙夷和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