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大胆贱民,再敢放肆,休怪我们无理。”一人气道。
我道:“大人想仗着武力对付我们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真乃英雄,真是好汉!”
“你!”两人正待发作,突然传来凄厉的哭喊声。
急速跑来三个人,一下子全部跪在杜昆面前,其中一男子抱着孩子,一旁的妇人哭诉道:“我家三郎不慎跌入井中,半日才被发现,还望杜神医救我儿郎。”说罢,不停磕头,掷地有声。不一会儿,额头就出血了。
杜昆立即换上一副慈祥的模样,接过男人手中的孩子,仔细诊查起来。
人群中有人窃窃私语,说这个妇人是秦家妇,生了二个女儿,不得夫家喜爱,要休了她,最后一胎终得一男,如今发生这事,真是可悲。
杜昆诊不到脉博,又拍不出水,问道:“何时发现溺毙的?”
妇人哭喊道:“今早用过早饭,就不见儿郎,遍寻不获,直到酉时才在井中发现。已经没气了,还请杜神医救儿一命。”说着,又咚咚咚磕起来。
遇溺几个小时才发觉,我也觉得希望不大。
杜昆说:“无脉动,水气滞于体内,肢体僵硬,早已气绝多时,你们发现太晚了。还是早些安葬了吧。”说着,把孩童放在她面前。妇人一听,惨叫一声,昏厥过去。其他二人年纪和模样应该是孩子的父亲和爷爷。抱孩子的正是三郎的父亲。他一听也是眼泪直下,两人追着杜昆,求他再想办法。
杜昆无奈道:“魂魄已无,老夫如何与阎王爷抢人啊!”他每退一步,地上的男人就跪着爬一步,生生哀求,让人于心难忍。
我蹲下身查看孩童,只见整个躯体都浮肿撑开,尤其腹涨如球。心跳早就没了。
我捂紧他的眼睛,使劲按压,再撑开他的眼皮观察,同时狠狠捏紧他的指尖,再放开。
“你干什么?”杜昆厉声道:“你这个贱民,不许亵渎三郎尸身。”
我不想理他,继续反复之前的动作。众人议论纷纷,尤其听了杜昆的话,纷纷也喊着:“拿开你的脏手,不要碰秦家儿郎。”说着又是一阵鸡蛋石子乱飞,打在身上,我已经不知道疼了,全力盯着地上的孩子。
突然,我大喝一声,“都给我住手,不想他死的话,全部住手!”众人愣住,一时都望着我不明所以。
杜老心中有数,问道:“小沈,怎么样,是不是还有希望?”
我点头,“还有生命体征,不过很弱,需要马上抢救!”瞳孔和血压反映是最基本的生命特征,现在天色已黑,又无强光照射瞳孔反应,我只能用按压法来观察瞳孔有无变化,同样指尖是血管末稍神经,通过勒紧再放开,可以观察到是否还有收缩压。哪怕这两处还有轻微的反应,就说明这人还活着,心跳只是暂时停止。
在医学界,有溺毙24小时还存活的实例,所以只要还有生命特征,这孩子就有希望。经过反复按压,我看到三郎的瞳孔有轻微收缩变化,他的指尖也有血管流动的颜色变化。
杜老说:“不管他们怎么误解我们,孩子总是无辜的,我们始终是医生,挽救生命总是第一位。小沈,抓紧时间吧。”他一直帮我拉着肃肃。
我立即解开三郎的衣物,实施CPR。又引来一阵哗然。不明飞行物不断向我砸来,还伴着说我“无耻”的叫骂。杜老不断喊着制止,效果甚微。我也没时间争辩,只得将全副注意力集中在三郎身上,不停人工呼吸加心肺复苏按压。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轻咳从三郎口中发出,没人留意。直到第二声发出,所有人都愣了,随即一阵轻咳,让他们全都震惊在原地。我舒了一口气,瘫倒在一旁。四周鸦雀无声!
三郎的父亲不敢相信,一下奔过来就要抱起三郎,我喊道:“不要碰他,他现在还不稳定。”男人呆呆站一旁。
杜老道:“小沈,能不能把孩子抱给我看看。”我点点头,勉强起身,用力平抱着三郎过去。
杜老接过孩子,轻揉几穴位,然后猛然将三郎反过来,敲击后背。
“哇”一声,三郎猛然喷出一口水,紧接着传来轻微的啜泣声。
我将孩子交还给父亲,嘱咐道:“他没事了,回去好好照顾。你记得,消水肿之前,不要给他吃任何东西,尤其水更不能喝,一滴都不行。直到他腹胀消失后,才能缓缓进食。”
男人呆呆点头,孩子的爷爷一下跪倒,他才缓过神,跟着也要下跪,被我挡住:“不必如此,救人是我们的本份,不需要感谢。也幸亏你孩子福大命大,真要死透了,我们也没办法!只要你们相信我们不是欺世盗名只会害人的神棍就行!赶紧回去,别忘了还有你媳妇,走吧!”
这时妇人幽幽醒来,看着已有动静的儿子,欣喜若狂,母亲的眼中再无他人。
男人向我鞠了一躬,便领着家人回去了。
我看着周围的人仍处在震惊状态,尤其杜昆眼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疑惑,我对官差说:“两位官爷亲眼看到了吧,我们不需要派药,就能治病。怎么可能抓错药去害李章?”
两人回过神,大喝一声:“杜昆!”瞪了过去,“你怎么解释?你说他们开错药致人死,药方呢?还有李氏,李章究竟怎么死的?再不说实话,等着用刑过堂吧。”
李氏早被之前的情景惊呆,如今一喝,早吓的魂不附体,说出实情:“他误食了霉变还让老鼠蛀过的饼。杜神医说只要说是杜致远害的,以后他们杜世医堂会管我们孤儿寡母的生计,还有他还说……”
“住口,”杜昆恼羞成怒,“你是不是吓傻了,满口胡言。官爷,秦氏神志不清,官爷不要听信。”
“是胡言还是实情,杜老板比谁都清楚,我们兄弟实在无法消受杜老板的好意!”说着,官差把之前杜忠给的一袋铜钱扔在地上。杜昆脸上一阵青白相错。官府的人又问:“如今这场诬人清誉的丑剧,杜老板想如何收场?”
杜昆谦卑道:“还望两位在县长面前多担待,大事化小。”
官爷冷笑着:“只要苦主没意见,自然没人找你晦气。”说罢扬长而去。
我瞪着杜昆,“杜神医,现在你还想说什么?”
杜昆恨道:“看看你的鬼样子,无颜丑妇,令人作呕。杜致远,我劝你还是早早离开,今天奈何不了你,但只要你还在禽昌县,就斗不过我的。”说完大笑而去。
周围的人见杜世医堂的人走了,也渐渐散了。我捡起刚刚官爷扔在地上的钱袋,惦惦份量,够食宿不少日子了,这是他用来贿赂的,本就该补偿我们。
突然双腿被人抱住,我低头一看是肃肃,杜老一松手,他就跑过来了。我拍拍他的头笑道:“乖,没事,别抱了,身上全是臭鸡蛋还是烂菜叶,别弄脏衣服,我今天可洗不动了。”
肃肃就是不肯放。杜老拄着拐杖慢慢过来,他说:“小沈,今天真的委屈你了。如果没有你,我这把老骨头可能真要被他们害死了。”
我苦笑道:“杜老,我们本来就是一起的。祸福同当,别这么见外。”
杜老点点头,道:“赶紧回去吧,你这身脏衣服赶紧换了,还有脸上的伤要赶紧处理!”
我点头,突然想到什么,问:“杜老,之前那个重伤的老人呢?”我四下张望,不见人影。
杜老看了一圈也没发现,“没注意,刚才太混乱了。那阵仗可能吓跑了,不过那个年纪伤成那样,还能一声不吭走来走去,真是奇迹。”
我累极,道:“先回去吧。如果他想治病,明天还会来的。”
我们踉跄着回到客栈,却发现大门紧闭。仅有的几件衣物被扔在门口。我生气地拍打大门,无人应答,我不断拍打,直到惊醒不少住客,才传来店小二的声音,“别敲了,不会给你们开的。今天早上你们一出门,杜神医那边就派人来传话了,禽昌城谁要敢收留你们,就是与杜世医堂为敌。不但不会医治,而且杜家在禽昌城财大势大,随时断人财路。我们惹不起,那,衣服里还退了二铢钱。你们走吧。”
我一言不发拾起行李,又到别家投宿,得到的答复一样。多给钱,都没人让我们进去。跑遍周围所有客栈,结果都一样。
杜老叹了口气,坐在路边,说道:“小沈,看来他们都惧怕杜家,不会有人敢接待我们了。要不还是先去我之前住过的破庙待一晚上,明日再想办法吧。”
也只能如此了。废弃的是间土地庙,现在佛寺大兴,连女娲庙都香火惨淡,别说一间小小的土地庙了。里面聚集的全是乞丐,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杜老带我们来到里间,我给了一铢钱请其他人将这间房让给我们。杜老将甘草铺在地上,说:“先将就一晚吧,大家不要脱衣物就不会着凉。”
我向外走去,肃肃拉着我,我对他挤出一个笑容:“兰陵出去方便一下,一会儿回来。”
出了破庙,来到无人处,憋了许久的眼泪终于顺着指缝缓缓流下,喷涌而出。
☆、第 21 章
任刺骨的寒风将泪水吹干,脸早已冻的冰冷。我裹紧衣襟,走回破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