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有个专业妇产科大夫守着,我心里也踏实多了,每天开开心心陪在长恭身边,憧憬将来的幸福生活。
很快,封禅之日来临,虽说一切从简,但所有皇亲、文武百官司都需莅临列席,光是参加封禅大典的车乘就已绵延百里……
我没有正式封号,不在皇册,按例不能与长恭同列。一早,长恭便安排软席车驾将我接上了贺兰山,但也只能站在外命妇,也就是外姓文武大臣的家眷中,默默观看。
吉时一到,礼乐齐鸣,典祀大夫朗诵祭文:“启运大同,唯齐受命。神武肇基,功成治定。文襄膺图,文宣累盛。孝昭、武成,受命立极。嗣天子臣仁纲,恭承大宝,六合殷盛。上帝眷佑,锡臣忠武,底绥内艰,推戴先圣。敬若天意,四海宴然。封礼岱岳,谢成于天。子孙百禄,苍生受福。敬以玉帛、粢盛、庶品,备兹瘗礼,式表于诚。尚飨!”
又是一通礼乐大奏。高纬亲率太后、皇后、皇子以及后宫一众妃嫔、公主,走上高台焚香跪拜。我见到柳萱位列最后,满脸不忿,很是不齿。毕竟她不是高家人,此次大典主办之权又旁落,难怪心理不平衡!
接着,按照皇族血脉远近亲疏,逐一上前祭拜天地、先祖……很快便到文襄一脉。
我却看到长恭反方向朝我走来,怀间取出一等公爵夫人的霞帔为我系上。拉着我的手,一步一步向高台走去。
我明白他的意图,也看到四周无数不善目光投射过来,忍不住道:“长恭,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有何不妥?”长恭傲视四周,对我深情道:“兰陵不是说,我的妻子我说了算吗?我就是要告诉全天下,你是我唯一的妻子,此志不渝!”说完撩袍下跪,朗声道:“神武帝孙、大司马、太尉、兰陵郡王高孝灌……高肃携妻沈氏兰陵,祭拜苍天,仰惟先贤,佑我邦家,天地立心,佑我妻儿,惟神昭鉴,用祈鉴佑!”
“长恭……”感动的泪水在眼眶打转。
“兰陵,从今往后,我要你与孩儿名正言顺与我并肩。倘若生男,就以天佑为名,生女,就叫念初,好不好?我永不曾忘初遇兰陵之点点滴滴,还有这么多年共同经历的风风雨雨。兰陵……不愿意吗?”温热的手指抹去我满面的泪痕。
“好……你还不明白我的心吗?我是太高兴了!你是宝宝的爹,你说叫什么都好!遇上你,待我这么好,才是我沈兰陵最大的福气!只要能与你相守,我什么都愿意!”卟咚跪在他身旁,高声道:“愿天地、四方诸神、高家历代先祖见怜,保佑我与长恭,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双手紧握,我们同时磕下去,深深三叩首。
长恭将我扶起,让温暖灿烂的阳光照亮面庞,我们共同转身迎向所有目光,还有那份专属于我的幸福和尊荣……
☆、第 114 章
公元572年,北齐武平三年,冬。河南、山东等地大面积暴发饥荒,高纬下令赈灾的钱粮远未及到达百姓手中,就被层层克扣,一无所剩。而基层官员见无油水可捞,心生不忿,竟反过头加倍压榨百姓,加重赋税。百姓不但遭受天灾,还要忍受人祸,饿殍满地,天怒人怨……终于忍无可忍,揭竿而起,组成民团杀了县令,包围府衙。朝廷下令,兰陵王高长恭即刻领兵一万,赶往镇压围缫暴民……
一千、两千、三千、四千、五……啪,笔不小心脱手滑落于地。我想去捡,到处找鞋,明明就在眼前,却碍于日渐沉重的身子,轻而易举的事,也变得特别费力。还好,再伸长一点就够到了,再一点点……哟,哟,不好了,脚底抽筋了!
“绣……”突然想起三天前元夕刚报的喜,绣云也怀孕了,两个月!这也算咱们兰陵王府的大喜事,彻底清扫之前郑娘滑胎的阴影。将心比心,我和长恭立即让她放下手中事务,安心养胎。“怜心,怜心,怜……”
黑影一闪,紧接着脚底一阵舒缓轻松,瞬间被温暖包裹。
“咦,今天怎么提早回来了?”我欣喜。
长恭一边轻柔地为我按摩脚踝,一边责怪道:“都快临盆了,还乱动,兰陵就喜欢让我凭添华发。我这就进宫面圣请辞,哪儿也不去!”果然老毛病又犯了,就喜欢自己吓自己。
“什么快生了?”我已习惯了长恭的过分紧张,不由笑道:“宋文扬也说至少还得一个半月才有动静。而你此行最多一个月就回来了。绝对来得及亲眼看着宝宝出生!”
“兰陵……”长恭有心余悸地盯着我的肚子左瞧右看,每天看不够似的,“我总觉得兰陵的肚腹似比一般妇人大了许多……”
“什么?你看过多少女人肚子?……还是怀疑我的胎……来历不明?”我撑圆了眼睛凶巴巴地瞪他。
“非也,非也,不是!”吓得长恭更是紧张到不行,“我对兰陵绝无半分疑惑,只是这肚子……想来是我眼花了,现在再看与寻常妇人无异。”长恭硬生生改了口风。
我又崩不住,笑着搂过他的脖子,亲昵地蹭了两下,“真是傻肃肃,其实我的肚子不算大,胎儿发育正常。只是因为我偏瘦显得比一般人出怀而已。放心吧,有专业妇产科医生的照料,还有你这个二十四孝老公无时无刻的监督,我和宝宝好到不能再好。你知不知道?我现在一天吃六顿,每天足不出户,不是吃就是睡,长膘了,你看看……”我刚把胳膊伸出,又急忙缩袖子里。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因为体质虚弱的缘故,最两个月水肿特别严重。四肢都撑得像发涨的大萝卜,更糟的是青筋暴凸,横纵交错,看得我自己都觉得瘆人。近一个月,光换棉鞋已是第三双,看这样子……又要换了。
“……这样让我如何安心远行?!……为何无人在侧侍奉?是否本王平日太过宽纵,竟不知她们竟敢如此轻怠兰陵,真是罪……”
“别,别……没那么严重!是我让怜心去厨房看火端汤的,一会儿功夫就回来了。本来就没什么事,你知道我也不喜欢被那么多人围着。”
“兰陵临盆在即,我又不在侧,需多唤些人来近前伺候才可!”
“哎,老公,你再这样我真会觉得压力好大!这还没生呢,你就紧张成这样。真要生的那天,我怕你直接晕倒在产房外!其实十个孕妇九个都会肿,等宝宝呱呱落地,自然会消。再说,一时上哪儿找人?咱们王府本来就不喜奢华,没什么冗员,外面的新人你放心吗?真的没有必要!有丫环,有医生,最重要我有你,就已足够!”
我见长恭仍然满面忧虑,也明白这样即便身在外,也难心安。于是再次拉着他的手放在肚皮上感受胎动。这段时间,我不断告诉他胎教的重要,每天都要他听听胎动,隔着肚皮跟宝宝说说话。
“想我沈兰陵,如此平凡,谁曾想,不但嫁个男神,马上又要生个小男神。人生至此,夫复何求?!”我由衷自赞道。
长恭终于笑了,“想不到兰陵如此执着,重男轻女不下斛律将军!”
“哎,别把我跟他相提并论,绝对不一样。”我摇摇肿涨的手指,“我只是想生个小肃肃,只要像你,其实男女都无所谓。可能我私心觉得男孩会更像你吧!”
“兰陵……”
“老公,你知道的,我不喜欢你出门,哪怕每天上朝、练兵、巡营之类的……只要离开我视线的我都不喜欢!……但这次我非但没有丝毫埋怨阻拦,还积极为你出征准备,知道为什么吗?”
长恭柔声道:“兰陵希望我善待百姓,而非当真兵戎相见!”
“没错。所谓圣旨在我眼中从来不过一张纸而已,只要我想、我努力,没什么是不可能逆转的!但那些暴民不是乱臣贼子,只是一群被逼到走投无路的可怜百姓,不得不暴起反抗。只要有饱饭吃,有衣御寒,生活有保障,都有家有室的,谁想过这种刀头舔血的日子?历来朝代的更替,哪次不是因为暴政被推翻被替换的?”
长恭点头,“可惜陛下……乃至那些门阀大士始终不太明白这个道理。”
“他们不是不懂,只是当贪字摆在眼前的时候,能让人忘乎所以,不顾一切!放眼满朝,我只相信你能真心体恤百姓,而不是乱用手中兵权,大举杀戮。与其围缫,不如肃贪安抚,远比镇压良民治本!……可我又怕你因此得罪朝中势力,引来不利的……麻烦,我……”
“本王不怕,兰陵亦勿需担忧。我有你,马上又有孩儿,自会为你们筹谋打算,做事拿捏分寸!”长恭沉稳道。
望着他的美眸,我说:“你对我好,我一直知道……不怕你笑话,有的时候幸福多到……多到让我不安,因为害怕失去而深深不安!兰陵王府的大门隔着两个世界。门外黑暗冰冷,百姓水深火热。而门内,你为我营造的温暖幸福又太多太好,我怕奢侈得遭天妒!所以想着分些出去,让门外的人也能多少感受一些世间的温暖,就像你对我的好,哪怕只有一点,只要人心不死,人生就有希望,而不是活得行尸走肉一般。而我也……也能更加心安理得地享受你对我的好。……是不是……怀孕了,人也变傻了……其实我也知道单靠你我,不可能改变大世道……但我真的只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