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我看不出这位夫人有什么急病,呼吸很正常,气息贯通,讲话也很有条理,即使有病,也不是什么大病罢。
“沈医生,留步。”夫人急忙叫道:“如此是奴家太小家子气了。还请沈医生不要见怪。”
我点点头,拉高肃肃的口罩挡住眼睛,小声说:“她怕你偷看,我知道你不会。乖乖坐在这里,我给她看病,一会儿就好。”肃肃小脑袋点点。
果然没什么病,最多一点血虚,十个女人九个虚,还缺乏运动,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最多找个中医开点补药喝喝。有钱人就是精贵。
夫人拉上衣服,穿戴好。问道:“沈医生,没什么大碍吧?”
我道:“没事,夫人一切安好。只是有些气血不足,平时注重调理便好。”
夫人笑道:“大人平时对奴家可好了,什么好吃好用的都往我这里送,你看这房间都快放不下来了。”
我环顾下精致的房间,连忙说道:“夫人好福气。”
可这夫人突然一扫前刻的幸福喜悦,变得哀愁起来,她道:“可惜这些年一直未能给大人生下一儿半女,大人年过百半,膝下犹虚,每每想到此,都忧心不己。”
如果妻妾都无所出,那十之八九问题出在那刘郡守的身上。
夫人又道:“现下虽得郡守宠爱,但难保日后有了新人忘旧人,妾身若无一儿半女,将来难免晚景凄凉。”那倒是,古代多是母凭子贵。
“我与郡守对沈董身边这个小儿郎甚是喜爱,可说是一见投缘。既然不是沈医生的孩子,不知可否让我当其娘亲,认郡守大人为义父。保他一世荣华?”
绕了半天,这才是重点!要我卖孩子?他们怕没子送终,看中了肃肃?怪不得每次见那郡守的眼光都停留在肃肃身上。
只是,刚刚夫人还忌讳肃肃看到她身体,这会儿就想当他娘了?还有那郡守的目光,该是一个父亲看儿子的眼光吗?
不管他们怎么想,我不可能把肃肃交给他们的。且不说他们不是肃肃的亲生父母,即便是,我也不会轻易把肃肃交还这么不负责任的父母。
我对夫人笑道:“夫人说笑,他虽然不是我的孩子,却是我的至亲,一介草民哪敢高攀权贵。孩子也不适应啊。肃肃性格内向,不易于人相处。坏了您的规矩,惹您不高兴就不好。如果夫人想过继孩子,还是从门弟相当的人家中挑选乖巧伶俐的吧。”
我拉回肃肃的口罩,露出双眼,肃肃伸手想揉,被我阻止了,“手上细菌多,不要轻易揉眼睛。”说着帮他吹了两口。
夫人猜到我可能我会拒绝,笑道:“沈医生,不必谦虚。此儿郎容姿绝佳,我还从未见过如此乖巧听话的孩子。刘大人是丞相大人的外戚,时常得丞相关照。据说沈大夫也是因为得丞相赏识才到的玉璧。如此说来,亲上加亲岂不更好。将来有个事情,郡守也会关照您的。”
我道:“多谢郡守和夫人美意。我乃一介草民,胸无大志,只想早日回山,过回粗茶淡饭的日子。而且认亲一事也讲缘分,勉强不得。”我再次重申我的立场。我看不出肃肃对他们有一点好感想亲近的意思。
我拉起肃肃,对夫人说:“夫人,既已诊断完毕,草民告辞。”
“等等,”那夫人的脸色终于不再阳光,甚至还有几分不安:“沈医生,还请三思!”
三思?多少思,我也不会把肃肃给他们。我说:“不用了。肃肃是我的至亲,他不会离开我半步。”说罢便拉着肃肃走了出去。
来到前厅,看见郡守坐在那里,不是处理公务去了吗?更让人惊奇的是,三虎将居然歪到在椅子上睡着了。这是什么情况?就算刘郡守不是他们的直属上司,也不应该在别人家随意就睡着了,而且还是三个人一起睡着了。
郡守看到我,露出一种奇怪地的神色,让我莫名其妙。
我尴尬笑笑,上前拍拍三虎将,他们居然还不醒,我拿起桌上的茶水泼向他们的脸,才终于让他们惊醒。三人一副不知所谓的模样。
我对郡守说:“不好意思,让大人见笑了。”
郡守道:“沈医生不辞劳苦为夫人诊症,不如留下晚膳吧。”
我推辞:“大人客气了。夫人并无大病,草民还要赶着回去医治伤寒。刘大人,战俘营的伤寒是因为环境恶劣引起的。此事我已汇报,只是迟迟未见改善。大人,伤寒可大可小,如果再不加以改进,传染起来会令更多人丧命,还望大人及时安排。”
郡守点点头:“此事本官已知,只是目前战事初歇,城里百废待兴,人手、关押地方暂时不够,待本官调停后再做安排。”
说着,顿了顿,换了种语调:“沈医生,本官年过半百,膝下犹虚,始终无一男丁,见你身边的小儿郎十分喜爱,不知可否过继作我义子?”
我道:“适才夫人已经提及,不过草民已如实回禀。肃肃生性顽劣,性格内向,不易沟通,实在不敢高攀郡守府。”
郡守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又扯起一个笑容:“沈医生,这是何故?本官也是想为沈医生着想。明日本官就可重新调配战俘营,界时沈医生必定分身乏术。沈医生还放心他跟在身边,身染恶疾如何是好?不如今夜先留在郡守,待相处后,说不定他会喜欢这里呢?”
“多谢郡守大人费心。虽有传染危险,但我亦会有所防范。他是我至亲,不能离我半步。此事丞相大人也知。”他们夫妻越是要留肃肃,我就越感怪异。难道跟肃肃身世有关?还是跟把肃肃丢在山上有关。我更不可能同意,只能把丞相抬出来了。
郡守脸色阴沉,良久,才道:“既然沈医生如此坚持,那就请沈医生自求多福,恕本官不送了。”说罢拂袖而去。
☆、第 15 章
看着一旁还搞不清状况的三虎将,我没好气地说:“走吧,难道还留在这里等人请吃你们晚饭吗?”
我领着肃肃率先出了郡守府,回到住处。
小心翼翼的敲门声响起,是展昭。
他带着歉意向我解释郡守府发生的事情:“沈医生,我们不是故意睡着的。只是不知道怎么了,突然犯困,清醒的时候,就看见你站在旁边了。”
韦孝宽之所以留下他们,就是因为他们武艺高超,高到什么程度我不知道,但就算是我到了一个陌生地方,也不可能轻易睡着,何况他们还有三个人。
“其间,你们有没有吃过什么?喝过什么?”我问道。
展昭很肯定地摇头,突然又想起什么,道:“好像有股味道怪怪的。一进郡守府就闻到了。”
味道?我没闻到啊。总之这个郡守、郡守夫人甚至郡守府都透着古怪。
我对展昭说:“这些天大家跟着我东奔西跑,都累了,早点休息,养足精神。下次注意。”
展昭退了出去。我问肃肃:“你以前有没有见过那个刘郡守?是谁带你上山的?”
肃肃有些不情愿地想了想,最终还是肯定地摇头,“没见过。坏人!”
我猜不透郡守夫妇的用意。我怎么也感觉不到他们是因为喜欢肃肃才想收他当儿子,以免老来无子送终。肃肃几乎整日戴着口罩,只有吃饭或者回来的时候,才摘下。平时他也很少说话,只是静静坐在一边自己玩,或者看着我工作。郡守到底喜欢他什么呢。长的漂亮?他又不是女孩子?选儿子过继长相重要吗?以前他们就没想过过继一个孩子,直到遇到肃肃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我私下向杨主簿打听,才知道这位郡守大小老婆一共十五人,府里没名没份的歌妓和陪他过过夜的侍妾不计其数。只因为高欢围城打仗之故,家眷大都撤走了,只留下这个九夫人还有几个奴婢、护院。
这位刘郡守的五妹正是当今丞相得宠的七夫人。靠着裙带关系爬上这个郡守的位置,称霸一方。一个七夫人尚且如此作用,这个丞相不用说肯定是权臣。杨主簿还透露丞相的大名叫宇文泰,任我想破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招惹过这个人。我对历史的了解只限于一个总体的框架,宇文泰,宇文泰,我搜肠刮肚都找不到一点印象。
郡守果然没有改善战俘营。如果要用肃肃作为交换的话,我也宁愿放弃。不是我冷血,看着每天有人死去无动于衷。只是肃肃对我来讲太重要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融入我的生命,成为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所以我宁愿每天除去睡觉,用不下17个小时的时间耗在俘虏营为他们治疗。
牢狱是最黑暗的地方,毫无人权可言,这一点好像从古到今没有多大变化。就像在我们的时代,也时常爆出M国虐俘的事件。
在这里,俘虏的命还不如草芥,可以被人随便凌辱。
我不怕病有多难治,最怕面对的就是被虐完抬回来的破败身体,惨不忍睹。有的时候直接就已经是尸体了。
俘虏本就该战死杀场,在没有人权的古代,他们的死活根本没人知道,尤其还在有种族的歧视的情况下,最惨的就是庶族的乡兵。
鲜卑兵无聊时就拿他们寻找刺激,不乏一些变态行径。我只能默默将那些被鞭的血淋淋的人重新包扎好,喂些极其简单的退热化瘀的药物,可以说毫无作用。因为还没等到药效发挥时候,他们又会被抓走进行新一番的鞭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