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恭深深一拜,所有人惊呆愣在原地,只听长恭一字一句说下去:“请大家都听清楚了,安叔不是无用之人,千万狼群之中,舍命厮杀,是何等的英勇,何等的气概!当年吕保长亦在场,最为清楚不过!从今往后,若是谁再敢轻视他,便是无知,便是与我兰陵王高长恭为敌!”说着一挥手,厅外的石凳应声断裂,众人皆惊,尤其吕安的娘子。虽然都不太清楚兰陵王何许人也?亦为其气势折服,明白身份贵重。韦孝宽惊叹之余,心思更加沉重。
长恭又取出两个金锭子,双手奉上吕安,柔声道:“安叔,我知如今再多钱财也挽回不了您的伤势,这些金子只能代表我的感激之万一,希望您以后生活无忧,不再受人颐指气使,还望您不计前嫌收下!至于娘子吗?天下好女子多的是,不满可以再娶。”我知道这话是警告悍妇的,但……始终有些刺耳!
吕安激动得无复以加,满含热泪,缓缓抬起头,颤抖着双手想要推却:“不敢,不敢,大……大人,草民不敢。”
“安叔,在您面前,我不敢妄称大人,若然不嫌,就叫我长恭吧!命是您救的,您受之无愧,就收下这些金子吧。”
“是啊吕安……安叔,”我现在是长恭的娘子,得随他的称谓,“您的腿,每晚用温热的水浸泡三刻,擦干后加以适当按揉可以舒缓腿部神经,改善循环,加以时日,必有功效。”
吕安燃起希望。
“收下吧,兄弟。”吕胜终于也站出来说话了:“当年咱们兄弟上山打猎,把酒言欢何等快活?见眼你受伤后过得一天比一天憋屈,劝你多少次,你就是想不开。咱们这些外人也不便过多干预。如今沈医生他们都发话了,你还要忍到什么时候?收下吧,这是你应得的。有了这些金子,以后谁对你好,谁真心照顾你,你就给谁用。附近有不少家好娘子,我得空就给你说去!”
“是啊,收下吧……收下吧……”众人都劝道。
吕安终于接过放入怀中。吕胜笑了,“这就对了。兄弟,先回家歇着,等着老哥给你张罗好事。你们来两个人将吕安送回家!”
走出一人,我认得是吕荣,想起过往,我们相视一笑,不用多言。
吕荣扶起吕安向外走去,吕安的娘子也跟上伸手要想帮忙,却被吕安狠狠甩开。吕安终于恢复往昔的脾气,冷冷道:“你既嫌我拖累多年,那你走罢,我不会再妨碍你的出路。”
吕荣也道:“这些年若不是顾及兄弟颜面,不宜多言,我早就看不下去了。”直至两人身影消失在众人视线中,吕安娘子才如梦初醒般,心知大事不妙,一转身竟扑到长恭脚下,拉住长恭的衣角哀求苦苦道:“大人,我……我……”
长恭很是厌恶,轻轻甩开,吕安娘子又要粘上,小五挡在中间,骂道:“安嫂,赶紧走吧,别再这儿现眼!平时就劝你对安叔好些,安份些,你不听,现在知道怕了吧?还不赶紧去求求安叔别逐你出门,赖在这儿有什么用?”
吕安娘子本是苦丧着脸,听到小五的讽刺,又露出悍样不屑道:“你竟有脸说我?别仗着跟贵人多几分交情,就忘了自己的身份,你跟吕富的丑事,村里谁人无知,半夜三更的你们……”
什么?我有些震惊望向小五,却瞥见吕胜一副家丑不可外扬地沮丧羞恼着撇过头……
“活该安叔休了你,”小五恼羞成怒堵住吕安娘子的嘴,一边将她向外拖去,“真该撕了你这张臭嘴,一天到晚胡说八道,不省事……”
“你敢动我……”吕安娘子也来了脾气,与小五厮打起来,画面真是……不堪入目,一路推搡着出了门,众人议论纷纷。
小五她……真的跟丈夫以外的男人有暧昧?古代不是要浸猪笼吗?为什么吕胜一副隐忍不发、听之任之的模样,真的在宋代之前,民风如此开放?
长恭轻轻抚拍我的肩膀,“别管她们了,村民们还等着呢。”
我极力收敛心神,走向医案,却听吕胜惊呼一声:“画翁,您老啥时候回村的?”从队伍中拉出一白发老者。
吕胜拉着老者热情向我介绍:“沈医生可知?他就是当年俺跟您提过的画圣。因为经常在外云游,所以当年无缘得见,这次总算赶在沈医生成亲前回来了。”
“是吗?幸会,幸会!老人家,您好!”我笑着问候。
岂知那老人佝偻着背,眼睛看着地面,不理不睬,面容肃穆,让人看不出悲喜。
我有些尴尬,但未多介意。年纪大了,又有才华,难免脾气古怪些。
吕胜急忙打圆场:“画翁今早才回,有些疲累。”
“哦,那老人家有哪里不舒服啊?我优先给您看!”我将听诊凑了过去。
老者突然甩开吕胜的搀扶,骂道:“谁说俺疲累不济了?俺比你身体还好呢!”
“是,是,是!”吕胜陪着笑。
“要不是听你总把神医挂在嘴边许多年……沈医生这样,沈医生那样的,老夫不信,今日才亲自来瞧瞧,原来你小子真是……”老者停顿了一下:“没看错人!心地善良,只是言行有些怪异!”
我舒了口气,还好,没认为我很糟糕与传闻出入太大,就很不错了。
吕胜笑着直夸:“您看我说的没错吧!沈医生真的是菩萨心肠,咱们吕家村得她庇佑才安享太平多年。呃……当然,还有韦大人的大恩大德。”吕胜突然想起韦孝宽还坐在一旁,急忙改口,很是尴尬。
吕胜又对我说:“沈医生,恐怕有所不知,咱们吕家村虽籍籍无名,却出了一个闻名天下的画圣,就是这位吕华,华叔了!他的画技比起南朝的陆探微有过之而无不及,求画者络绎不绝,画翁不堪其扰,才常年云游在外,难得回村。如今画翁年势渐长,画作不多,更是千金难求。十六年前,他与沈医生失之交臂,无缘得见,如今沈医生成亲在即,画翁千万不能再吝啬了!”
陆探微是谁?吕华?历史上有这号人物吗?没听过!我转头看见长恭向我微微点头,可能真有其人!但画得再好,也是写意画,看不出面貌,而且一坐就是大半天,于是我客气道:“画画是件很费力气的事,不管怎么说,老人家才刚回来,还是先休息,等养足精神,才看老人家意愿吧!吕保长,您看,这么多乡亲排队呢。我总不能丢下他们不管,坐在这里,让大家陪着我画吧?”
“神医不必多虑!”吕胜没说话,老者直接道:“神医尽管问诊,不必顾虑老夫。老夫只需坐在一旁,便可将神医面貌画下!”
哦,人家都这么说,我再不同意,就有些不给面子了。我看看长恭想到说:“老人家,能不能将我夫君跟我一同画下?就当……我们的成亲照了!”
老者虽有些不解,还是点点头。
我对长恭说:“在我的家乡结婚都要拍婚纱照的,这里没有,就画下来吧,我觉得也很有意义。”
长恭自然没意见。
画圣深深望了我们俩一眼,就在旁边的一张破案上,低头铺纸挥毫,不再理我们。
我们只得坐回医案前继续问诊。两个时辰后,一张画纸飞至眼前,一男一女相依相偎笑意盈盈,跃然纸上。
我急忙拿与长恭共赏,虽然不能跟照片相比,已令我很惊叹了,我在他的画中居然找到类似工笔画的痕迹,因此人物非常接近真实。画圣果然不负盛名。
高延宗也好奇凑过来,一看惊道:“这画工,怎么有些像你给四哥画的肖像?”
画圣闻言,很是惊讶地望着我。我急忙摇手:“我根本不懂绘画,那只是随手涂鸦之作。相由心生,你心里只想着那人,怎么都能呈现出来,我那叫毫无技法,哪能跟这个比!老人家,实在太感激了,我们一定好好珍藏!”
画翁一拱手:“听君所言,果然不同。得见神医,此生幸甚!家中还有些许无脸之画……多年前吕胜缠着要我讲述您的事迹,非要要我画您,终因未见真人,无法落笔。老夫这就回去将活菩萨的颜面添上!”说着,将笔一扔,潇洒出门。果然,人才都是很有个性的。
长恭看了又看,反复观赏,最终将画折好,小心翼翼放入怀中,相视一笑。
望着长长的队伍,我们继续坐诊!一直忙到夜深,众人才渐渐散去,只剩我跟长恭收拾收拾准备回屋休息。
我打了个大大的呵欠,随即肩上传来力道适中的按揉,舒服的令人叹喟,“有你真好!还记不记得?当年就在这里,我给人看病,你站在门外,厥着小屁股,一直向里张望,一直朝里眼巴巴寻我,那样子……真是让人恨不得一辈子揉在怀里……”
“兰陵是不是后悔当年总是将我拒之门外,一遇到什么事,不是将我送到别人家,就是托别人照顾?!”
“去,才不是呢!那里我是真怕传染你,就算现在,如果你没有这么好的功夫底子,我还是不会让你接触病人的。我想说的是……小时候,你虽然瘦,但小屁股却是特别圆润饱满有弹性,每次抱你,我都想多捏你两下。”肩上的动作僵硬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