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要有人弹琴?”寿氏忍不住,“治病怎么还要弹琴?”
沈四太太没有理会寿氏,“听说五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如就劳烦五小姐。”
姚婉如扬起眉毛,凭什么沈家人让她弹琴,自从姚婉宁好起来之后,她就没过过一天顺畅的日子,衣服被抢,园子里训斥婉宁被沈家人撞见,如今沈家人还让她来弹琴。
“祖母。”姚婉如软着声音向老太太求助。
难不成当着李大太太的面她还能不让五丫头弹琴?这成了什么?就算她不想听沈四太太的,也不能在这件事上含糊。
“去吧,去给五小姐拿琴。”老太太淡淡的吩咐。
姚婉如的眼泪几乎要淌出来。
她努力练琴,不是让沈四太太这样的人驱使的。
姚婉如尴尬地站着,祖母没有替她说话,母亲也像是看不懂她的眼色,丫鬟捧来结着大红穗子的瑶琴。
“弹什么?”姚婉如坐下来抬起头看寿氏。
话说出去之后姚婉如咬紧了嘴唇,弹什么她竟然都要问,她是完全被沈四太太制住了。
怎么会这样。
“就谈五小姐擅长的,咱们泰州闺阁里的小姐都喜欢谈的曲子,李大太太是泰州人,一定会喜欢。”
这下人人都会知道,这么简单的曲子她还要问人,姚婉更加觉得很委屈。
老太太催促一句,“快弹吧!”
祖母也这样说,姚婉如只得坐在锦杌上,含着眼泪抬起了手。
李大太太抬起头看亭子,八角亭,外面是一棵泡桐树,她小时候家里也有这样一棵,她出嫁的时候,父亲将泡桐树砍了做成箱子放了她的嫁妆,她知道她要嫁给一个有功名的男子,她的心里又是害怕又是欣喜,女孩子从很小就知道自己要嫁人,只是不到嫁人的那天不知道会嫁给个什么样的人。
下人端来一碗茶送到她嘴边,她喝下去。
真甜,就像出嫁那天的喜茶一样。
那天阳光也是这样暖洋洋地落在她肩膀上,她翘首望着窗外,不知道走出去之后会什么样。
“太太,坐下吧!”
听到轻声呼喊,李大太太回过神来,眼前都是惊诧的目光,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坐在了椅子上。
李大太太手握住扶手,想要坐起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见到陌生人,在不熟悉的地方她就会胆战心惊,即便是回到娘家,住在她出嫁前的房间,她也是疑神疑鬼的,更别说在这里,方才是听琴声入了迷,现在意识到,她又觉得浑身不舒服起来。
“大太太,这是泰州,您的娘家,您好好坐着什么都不用怕。”
沈四太太的声音传过来,“大太太只要坐一盏茶的功夫,那人就肯答应给大太太治病了。”
只要一盏茶的功夫。
不知怎么的,李大太太心里浮起了希望。
她要坚持,就算再害怕也要坚持下去,好不容易活着回来,看到了亲人和孩子,她不能就这样走了,她要好好的过日子。
不求富贵荣华,只求好好的过日子。
沈四太太有些紧张,她会做的事就到此为止,若是不顶用,她也没有了主意。
姚婉如也看得发呆。
沈四太太转过头,“五小姐别停下来啊。”
☆、第七章 惊讶
姚老太爷在书房里仔细地写着一副字“名节重泰山,利欲轻鸿毛”,他身边穿着宝蓝色长袍的少年低头仔细地看着,迎着光,他的眉毛浓黑,眼睛清亮,脸上带着宁静的笑容。
老太爷放下笔捋了捋胡子,“季然看看这副如何?”
“几个月不见,老太爷的字更好了,怪不得家父总是念念不忘欠老太爷一贯铜钱。”
当年陈阁老赶考时落难,遇到了老太爷,老太爷和陈阁老一起卖字画赚了散碎银子,两个人靠着这些钱才到了京城,那次老太爷落第,陈阁老考中进士,发榜那日陈阁老说,永远不会忘记老太爷帮他赚的那一贯铜钱。
一贯银钱换来陈家和姚家两代的交情。
这是谁也求不来的,老太爷酒足饭饱的时候总会说他这辈子做错一件事,做对一件事,谁都知道姚老太爷做对的事是结交了陈阁老。
做错的事,自然就是和沈家这样的商贾结亲。
……
两个人正说着话,管事来禀告,“六太太说李大太太的病还没看上。”
陈阁老诧异地看着管事,“不是已经准备好了?怎么这样慢?”
管事的回话,“治病的人都没到,一直都是沈四太太在安排。”
老太爷觉得奇怪,“什么时候沈四太太会治病了?”
管事的刚走到门口,就有下人过来伏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管事的怔愣片刻又回到屋子里。
“怎么了?”老太爷看了一眼管事,管事的脸色古怪,看了看陈家三爷欲言又止。
陈季然起身告辞,“改日再来陪老太爷说话。”
“你留下,”老太爷向管事招招手到身边,“青天白日的大好天气,还能出什么事不成?说吧,什么事?陈家老三也不是外人。”
陈家三爷将来是要跟姚家结亲的,不管是哪个小姐嫁过去,老太爷是认准了陈三爷这个准孙女婿。
管事的低声道:“沈家找来了给李大太太治病的人。”
老太爷露出笑容,“这是好事啊,能帮上忙是最好的。”
管事的脸色有些发白,“可是看病的人……看病的人是……我们家的人?”
这下连陈季然也抬起头望过去。
“什么?”老太爷扬起声音,“我们哪有会治病的人?”
……
姚家内院里。
“人还有多久才能请到?”
眼看着一盏茶的功夫已经过去,老太太放下茶开口询问。
“就来了,”沈四太太说着顿了顿,“别的倒不用了,就是要用肩舆将人抬来。”
老太太收回探出去的身子重新端坐在椅子上,不声不响地看了一眼寿氏。
寿氏顿时焦躁起来,好好一个宴席,就被沈家这样搅合了,现在又要用肩舆,什么样的人还要用肩舆抬来。
若是开始说,请人看病这样麻烦,她定然会让人仔细打听,哪里会让沈四太太这样装神弄鬼。
到底是熬累了,老太太不想再节外生枝,吩咐寿氏,“去吧,准备个肩舆,让沈家下人引着去接人。”将人接过来,看沈四太太还有什么戏法能变,事情也就到此为止,不能再任着沈四太太胡闹下去。
老太太看向李大太太,“大太太可觉得哪里不舒坦?”
李大太太摇摇头,从前请来的郎中都是把脉下药,要么就是用金针艾灸,没有一个顶事的,沈四太太用的法子,虽然没有药,却让她觉得心里畅快,她现在一心想要见见那个能治病的人。
所有人都盯着宝瓶门,就等着下人抬肩舆过来。
不过是片刻功夫,却好像过了很久。
终于有脚步声传来。
寿氏直接从椅子上站起身。
肩舆上抬着一个女子,穿着淡粉色蔷薇褙子,鹅黄色的长裙垂在脚边,鹅蛋脸,黑亮的长眉入鬓,一双清亮透彻的眼睛仿佛沁着水,微微抬着头,嘴角微微上扬着,笑容如同桃李般倩丽。
李大太太乍看过去怔愣在那里,这是哪家的闺秀,怎么会这时候过来……
姚婉如一眨不眨地看了半晌,忽然慌乱起来,用手向前指着,“祖母,母亲,她是……她是……”心里明明着急,嘴里却又不能说出话来。
老太太眯起眼睛。
寿氏忽然面色一变,刚要开口,却已经听得老太太道:“这是?谁?”
这是谁?
这是谁啊?
谁家的女儿长得这般漂亮,还让人用肩舆抬过来。
这到底是哪家的小姐?
所有人都在打量肩舆上的小姐。
只有寿氏渐渐瞪大了眼睛,如同见鬼了般张开了嘴。
寿氏想说这是谁,可是现在她却不敢说。
她不敢说,不敢说,老太太连自己的亲孙女都不认识。
姚婉如浑身颤抖,这,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抬过来的是婉宁,怎么是婉宁,沈家在搞什么鬼,婉宁在做什么?
肩舆停下来,婉宁慢慢下了肩舆,走上前几步向老太太行礼,嘴轻轻开启,清清楚楚吐出两个字,“祖母。”
祖母。
这是……
姜氏已经忍不住,“啊”了一声,立即用帕子掩住嘴。
“七丫头。”
“这不是七丫头吗?”
“七丫头,”老太太惊诧地开口,“是七丫头?”这怎么可能,七丫头落水不是病倒在床?前几日老六媳妇还说要准备丧事。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姚婉如站起身几步跑到老太太身边,“祖母,怎么可能是七妹妹,七妹妹怎么会治病。”
寿氏上前走一步,差点被自己的脚绊倒在地,多亏旁边的赖妈妈一把将她扶住。
七丫头过来,却没有下人来禀告,寿氏向周围看去,看到本来应该守在七丫头院子里的下人,脸色苍白地站在原地发抖。
谁也没有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转念之间寿氏就想了清楚,这是早就算计好了,沈四太太和婉宁说话的时候就已经商量好,她们都还被蒙在鼓里。
“七丫头,”老太太很快恢复了神色,“你怎么会过来?你这身子还没好,怎么能四处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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