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宝香鲤?原来她钓这鱼还有名头啊,难怪格外鲜香好吃,余舒心想,没应他话,他也没再吱声。
两人一前一后走过小径,就是后门,余舒把人送到这里,停在门口,看他出去,蒙面贼站在外头冷清的小巷子上,向她抬手道谢:“多些姑娘。”
回应他的是“嘭”的一声门响,余舒的白眼消失在门口,他看着禁闭的大门,怔了怔,哑然失笑,胸膛震动,带动了伤口,疼的他咳嗽了几声,只在门前停留了片刻,就转身快步离开了巷子。
天亮
正房
大院
太阳升起来,余舒被两个护院压着跪在门外,垂头丧气地看着门槛上两只散步的蚂蚁,心想这真是她来到这里最倒霉的一个早晨,她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找到那个混蛋小偷,指着他鼻子臭骂他一句乌鸦嘴。
真让他说中了,她的确是因为一条鱼,被逮起来了。
话说她把那人从后面送走,余小修换了衣衫去上学,她累的倒床就睡,梦到一半,就被人闯门拎了出去。
起因是护院搜到了杂院,在他们屋门后发现了那一只装着鲤鱼的水桶,当然还有扁担一条,又当场在她屋里搜出了鱼饵若干。
夜闯正房的贼偷没抓到,叫人跑掉了,她这个偷鱼贼被护院押送到纪老太君面前,给老人家撒火出气。
该说什么,怪她贪心不足,要是那会儿把鱼放回池子里,也就不会有这么一起麻烦了,好在余小修去上学,躲过了这一遭,她把这事一个人搅了,一口咬定是头一回偷鱼,即便这样,也把护食的老太太气的够呛。
堂屋上,纪老太君伸手指着她,满面怒容,冲刚刚赶过来的纪老三厉声道:“看看,你看看,这就是你招进家里来的混账东西,偷鸡摸狗,连我那些宝鱼儿都敢捉,这样一个下贱之物,却糟蹋那等宝贝,那是她能贪图的福气吗,我璇儿每次回家都舍不得吃一条,你是怎么教的,可气、可气!”
她没说粗话,骂的却难听,余舒心里不痛快,却也知道是自己大意了,没有处理好那一条鱼。
纪孝谷低着头,一声不敢反驳,只是侧头看了一眼余舒,眼神阴的有些吓人。
二老爷去访马县令,不在跟前,大老爷纪孝寒亦不帮腔,等老太君骂够了,喘着气,二夫人才趁机劝了两句。
“母亲,这两个孩子不过是三弟院子里妾带的,一直放养在杂院里,又不是身边管教,怪不得三弟,您消消火,喝口茶。”
老太君端茶喝了一口润罢喉咙,声音冷静下来,叹口气,冷眼对纪孝谷道:“我不多我问了,你看怎么处置。”
纪孝谷弯腰道:“是儿子失教,惹母亲生气,这便将人撵出去,还请母亲息牛”
余舒猛一抬头,看看那老太婆,再瞧瞧说话的纪孝谷,确认他们不是在吓唬她,微微变了脸色。
不是吧,这就要把她轰出家门,有这么严重吗?真把她赶出去,一时半会儿让她上哪,睡大街上吗?
纪老太君放下茶杯,闭眼到: “抽三十鞭子,轰出去。”
第五十七章 我想回家
“抽三十鞭子,轰出去。”
纪老太君冷漠地亲口发下指令,余舒被压着跪在门口,她强迫自己镇定的想一想办法,可一环扫屋内屋外,对上一双双或是冷漠,或是厌烦的目光,她才猛然意识到她现在的处境真是糟透了。
原本她是以为,偷鱼被抓,顶多是挨一顿罚,还能因为她吃了两条鱼,这家人就杀了她不成,她做事,不是不计后果,只是习惯于冒险,假如风险概率不足够,她都会随心去做,绝不会畏首畏尾。
可现在看来,这偷鱼的情节比她想象中还要严重,这一家子老小恐怕是因昨晚闯入内院的贼偷没有抓住,迁怒于她,而自己之于他们,现在不过是一个让能让纪老太君消火的东西。
正在气头上的纪家人不会听她狡辩,花言巧语已经行不通,搬救兵?她就认识一个青铮道人,可那老头警告过她不能透露他们的关系,这个念头刚起,就被余舒压下。
而她现在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求饶,而对方却不一定会心软。
她和他们没有半点血缘关系,打她,他们不会心疼,撵了她,没人会说半句闲话。
余舒攥着冒汗的手掌,渐渐生出了慌乱和怀疑,她是不是从头到尾,都天真地误把这突如其来的古代生活,自我想象地得太过轻松和美好了?
“启禀老太如有,鞭子取来了。”
“打。”
持鞭的总管在空中甩了下鞭子试了试力道,细小的破空声让余舒禁不住打了个寒噤,回忆起不久前落在手臂上藤条,那种刺刺麻的痛觉,不至于让她害怕,却是她十分讨厌的,但当这鞭子突然抽打在背上,她才知道,藤条真是差远了“啊!”
她听见一声尖叫,然后才意识到那是自己的声音,下意识的夹起了肩膀,冷汗唰的就落了下来,她试图闪躲,却被人牢牢地抓着,动弹不得。
“啪!”
“啪!”
这是鞭子,不是藤条,拇指粗细的牛筋鞭子,隔着衣裳抽在背上的声音,依然响亮,挨到第三共时,余舒还想着忍一忍,可又过了三鞭,她已经在这让人骨并没有打颤的疼痛之余,分神考虑着怎么博取这一家人的同情。
自尊心这种东西,她有很多,但是她更知道好汉不吃眼前声的道理,这三十鞭子真打完,她怕也去了半要命了,再被丢出去,没人管,活不活的成真是个问题。
手指扒着门框,余舒憋着一口气哑声开口道:“老,老太君,我知道错了,求老太君恕——啊!”
“啪!”
这一鞭子下来,格外的火辣,疼的她嘴皮子都咬破了,尝到了咸咸的铜锈味,她可以想象自己背上的衣裳已经破了,紧咬住牙喘了口气,不让怒气显在脸上,继续哀声讨饶:“…求老太君,恕,恕罪,我知错——啊!”
纪老太君纹风不动地坐在太师椅上,一身精描细绣的绾花褙子,萼绿的百褶裙下头露出一以小脚尖,她手里端着茶,冷眼瞧着趴跪在门外求饶的余舒,面上的怒气消退了一些,却没半点开口喊停的意思,但见余舒背袄破开,露出了血丝儿,她也只是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扭头去同纪孝谷说话:“孝谷,不是为娘说你,你方不足四十,正是时候再续弦,不然你院子里那些女人,整日的无人管束,把家里头都造的乱嗡嗡,一个不好败了我们纪家门风,等你父亲任罢还乡,你叫为娘拿什么面目对他。”
“儿子知错,让母亲惦劳。”纪孝谷当即撩了衣摆,离座跪下,冲纪老太君磕了个头,却不提那续弦之事。
纪老太君看着他,耳中是余舒一声弱过一声的喊叫,她最终叹了口气,到底是自己的儿子,怎舍得多加责备,摆手让他起来了:“你的事,等你父亲这次回来再说吧。”
“是,母亲。”纪孝谷站起来,立在一旁,并不落座。
而门外,余舒挨了快二十鞭子,就要疼的晕过去,要不是有人从后面死抓着肩膀,她早趴倒在地上,心神恍惚,满脑子就只剩下疼,汗如雨下,粘腻的汗水从眉毛流到眼下,代替了不肯流下来的眼泪,刺的她晕眩。
这种感觉恍然让她回忆起,她很多年前叛逆的年纪,被父亲痛打的那一回,皮带抽在背上的感觉和鞭子很像,几乎是一样的疼,不同的是,那时有母亲和弟弟在维护她,就连动手打她的父亲,其实也是心疼她的。
而现在,心疼她的人一个个都不在了,在这里,没有人会在乎她。
余舒突然很想哭,她不记得自己上一次掉眼泪是多少年前的事,她哭不是因为她疼,只是因为她想念家人,而她清楚自己再也见不到他们。
她从来都是一要死要强的人,从来到这个世界上,她就一直暗示自己要开开心心的活,强迫着自己不去想念家人,就是害怕想起他们自己会软弱,会害怕面对这个陌生又未知的世界。
“行了。”纪老太君看见余舒目光涣散,不再喊求饶,遂把茶搁下,再还有五鞭没有打完时,喊了停。
并非是心软,只是不想真的闹出人命来。
“送回去给她上药,换件衣裳,然后撵出去。”
纪老太君金口一开,余舒被人拖了下去,在她亲娘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被赶出了家门。
不过,想必就是翠姨娘知道,也不一定会敢在老太君和纪孝谷的气头上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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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中午,余舒歪歪扭扭的套着刘婶前不久才给她做的那向蓝布衫,蓬着头发,手里连个包袱都没有被允许拿,就这么被人从后门推了出去。
“咣当”一声,瞧着门板在眼前被关上,被安排守在门口的护卫好奇的瞥了她一眼。
她朝前跌了几步才停下,转过身,弓着背,蹒跚地走到街对面一棵树下,扶着树干,慢慢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盯着那扇紧闭的小门出神,面色苍白,只有嘴唇咬的破了上以,很是鲜红。
这一坐,就坐到了黄昏,整整三个时辰,她一动没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