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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事如易 (三月果)


  “嘶”余舒按着腿窝闷痛一声,心中恼火,她一手撑着地,抬起袖子擦了一把额上墨汁,暗捏着拳头,抬头看着那一脸凶相的地痞头子,忍住脾气没拎着手边的马扎砸在他脸上。
  “小子,明天还这个时候,把钱送到明源赌坊去,敢溜号子你就试试,躲到城北,爷们也能把你揪出来,噗!”那地痞头子吐了一口稠黄的浓痰,不偏不倚黏在余舒鞋子上。
  余舒不是个多能受气的人,这时被气的牙齿都有点打哆嗦,但为了生计,还是低着头升咽了这口气,待那三个人走了,才默默从地上爬起来,弯着腰扶起摊子,一瘸一拐地捡着摔得到处都是的零碎。
  街面上看热闹的人不少,却没有半个人上前帮忙。
  捡来捡去还少一只龟板,二两银子买的卜具,自是不能白丢了,余舒蹲在街边上,绷着脸看着行人脚下,半晌才瞅到落在路中间的龟板,被人一脚一脚跨过去,好险没被踩碎了。
  她忙弓着腰,刚走两步,还没到跟前,就见一双黄人腿中间弯下一道人影,捡起那只龟板。
  她赶紧伸着手挤上前:“不好意思,那是我——”
  半句话卡在喉咙里,身旁不断有行人走过,她抬头看着出现在眼前的这张脸,傻了眼,万没想真能在偌大一座安陵城里 遇见她,还是在这种情况下。
  “是你的?”薛睿把刚才捡起的龟板递出去,顺道打量 了眼前的人,然而这少年脸上粘的黑乎乎的,看不清样子,他刚从街头上走过来,并未看到方才地痞逞凶。
  余舒见他神色陌生,好像没有认出她,愣了下,便回过神,匆忙接过龟板,低咳一声,压粗了声音,试探着道了一声谢,也不知是想看看他是否认出来她,还是不想被他认出来。
  “不必。”薛睿又扫了她一眼,便侧步从她身旁走过,进了她身后的酒馆。
  余舒就站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抬手摸了摸脸上干掉的墨迹,眼中恍惚,转过头不见了那人身影,低头苦笑一声,说不上心中是何滋味。
  见面不相识,这不是第一次了。
  她兀自去将捡回来的东西都放回暗柜里,没在街上逗留,心事重重地推着小车离开了街上。
  酒馆里,薛睿坐在一楼里,一扭脸就能从窗口看到外面街道,他端着一杯酒,涓滴未动,等到余舒走没了影,他才收回目光,询问在柜台后头算账的孙掌柜。
  “刚才门口是怎么了?”
  孙掌柜停下手上活,看一眼窗外,摇头道:“还不是长青帮收地租,那小哥儿许是没闲钱,就被教训了,说来他是无时运,来这儿有好些天了,红包没赚几个,整天就干耗着。”
  薛睿又道:“掌柜的认得?”
  “嗯,那小哥儿人是不错的,来 头一天专程与我打了招呼,称是要考大衍,钱不够花才出来,我瞧他有几分本事,万许日后能中百元,平日是有照顾一二,不过瞧这样子,他明天是不会来了。”
  小二眼神动动,抬手送酒入喉,仅饮一杯,便放下银两,起身离去。
  。…
  余舒在路上找了河边把脸洗干净了,重新绑了头发,独坐一会儿,等心情平复才回家。
  上午太阳好,余小修提议抱了杯子出来晒,景尘帮忙在墙下系绳子。
  大门没关,余舒一推就开了,余小修和景尘听到门响,扭头见是她回来,余小修还奇怪道:“怎么这么早就回来啦。”
  “生意不好,”余舒若无其事地把少了一只轮子的推车靠墙放好,摸着脖子进了里屋。
  景尘看看她单薄的背影,不知为何就是能察觉到她心情不好,想也没想就放下手中绳子,跟了过去。
  “景大哥,你上哪啊,绳子还没系好呢。”余小修抱着一床被子,先出来系绳子。
  
  第一百四十九章 景尘的细心
  
  余舒回到房里,在床边简陋的书桌前坐下,踢掉了在河边洗的半湿未干的鞋子,两腿曲在椅子上,随手拿起余小修做好的数学题,检查没几道,就跑了神,盯着纸张,一个字都没看进去,就连景尘何时走进来都不知道。
  景尘极少见到 余舒发呆,她总会忙个不停,从船上一路辗转到了京城,她就没有闲下来过,不论何时何地她都是精神奕奕的样子,似乎是 有用不完的精力,让人误以为她都不会累。
  只有在一个人的时候,她才偶尔会流露出疲倦的样子,就好像在山洞求生的那段日子,夜里他们都睡着的时候,她独自守夜,也会皱眉,也会叹气,偷偷打个盹儿,然后背一点动静惊醒,打着哈欠,守到天亮。
  他安静地留意她,总能发现她一些不为人知的地方,她脾气不好,饭量不大,高兴的时候笑起来会眯着眼睛,不好意思的时候眼睛会四处乱瞟,生气的时候说话声音会放低,想坏主意的时候会摸下巴。
  不知是否是因为她是唯一一个知道她忘记的果去的人,所以他才把她看的格外重要,总会可以去留意她的喜怒,看到 她劳碌他会想替她分担,看到她不开心他也会有些低落,即便不能逗她高兴,他也会想办法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不要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
  余舒正为上午在街上被地痞砸了摊子,后来又好巧不巧地遇到曹子辛的事发闷发苦,肩膀被人拍了一下,猛地抽回神来,扭头就看到景尘站在她身后,朝她伸出一只手,她看看他空空的手掌,不解道:“怎么啦?”
  景尘不说话,另一只手食指伸出来,轻点了两下左手手心,示意她这里,余舒正在纳闷他要做什么,就见它左手飞快地上下一翻,再摊开来,原本空空如也的手掌上就多了一根常常的羽毛,应是秋天迁徙的雁鸟掉落,细密整洁,富有光泽,就好似下雨之前的天空。
  余舒眨了下眼睛,抬头去拿,景尘却躲了一下,手掌又翻回去,余舒只见他手腕轻抖了一下,再翻向上,那跟羽毛便不见了。
  “诶?”余舒疑惑地瞪了下眼,就去捉他的手,景尘这回没躲,任由她翻来覆去地检查 他的袖子袖口,嘴角含笑。
  “藏哪儿去了?”余舒找了半晌都没找到那跟羽毛,不得不放弃拆穿他的念头,松开了他,眼睛却不离他的手,好气地等着他再把那羽毛变出来。
  景尘晃晃手,示意余舒学着 他的动作,待她伸开手掌后,空无一物的左手轻轻从她掌心上拂过,一大一小两手交错而过,离开时,那跟漂亮的羽毛已经躺在了她的手上。
  “呀,”余舒惊喜地低叫一声,捏起那 跟密长的羽毛左看右看,都没能发现诀窍,忍不住询问道:“怎么变出来的?”
  景尘笑笑,伸手拿笔要写,余舒赶紧抽纸给他,见它毛笔在纸上迅速挥动几下,把纸给她,不等她看清楚,便转身离开屋子。
  余舒看着纸上几个字,又气又笑地捶了下桌子,扭头一看见景尘没了影,想是怕她追究才溜了,不由笑出声音,放下纸,轻摸着那跟漂亮的羽毛,心想着再多几根就能做一把扇子使,不知不觉是忘记之前烦恼。
  窗外阳光正好,照在她手边的纸上,晃晃见上写着四个字:‘不告诉你。’
  。…
  小摊推车怀了一只轮子,吃完午饭,余小修和景尘擦桌子洗碗,余舒就蹲在院子里摆弄它,想看能不能修好,可是搞了半天斗不知道怎么把那掉下来的轮子再装回去。
  这就不得不夸一下古代工匠的手巧了,没有螺丝,一样能把轮子嵌在轴上,让它转起来。
  余小修和景尘忙完,出来见余舒围着那车子敲敲打打,都走过来。
  “车轮子怎么掉了?”余小修弯腰指着掉在一旁的木轮子。
  “路上 推到石头上,绊了一下,”余舒一开口说话,分了神,锤子一下敲在手指上,疼的她“嘶”了一声猛地站起来,刚甩了两下手指,锤子又脱手掉下来,正好砸在她脚趾头上“嗷!”
  余舒痛呼一声,抱着脚单跳了两下,余小修和景尘赶紧伸手扶住她。
  “怎么这么不下心啊,快瞧瞧流血了没,”余小修紧张道,景尘虽不能说话,但也是一副担心的样子看着她。
  余舒吸着凉气指指下头,“脚,脚疼。”
  余小修见状,赶忙搀着她回屋去看看脚破了没,景尘想跟过去,却被余小修挡住门外头,敷衍道:“景大哥,你看看那推车能修好不。”
  说完就把门关上了,是放着等下余舒脱鞋除袜露出脚会被景尘看到。
  景尘看看关严的门,站了一会儿,没听到屋里再传出来呼痛声,就转身去看那车子。
  少了一只轮子,小推车歪倒一边,摇摇欲坠,景尘捡起锤子,扶着车查看,眼睛一扫,发现桌沿下面印着半个模糊的脚印子,暗皱起眉头,抬手比了比大小,眼中一片思索。
  一盏茶后,余小修再从屋里出来,惊见到景尘推着装好轮子的车子在院子里试走,一脸神奇道:“景大哥,你吧推车修好啦?”
  景尘点点 头,把摊车推到阴凉地,见门开了,就近去看余舒。
  余舒听余小修说景尘把推车休好,就一瘸一拐蹦出来瞧,亲手推了推那摊车,确认是真修好了,不免一阵高兴,拍着景尘的肩膀夸奖道:“真有你的,这下不用再去找工匠,省下钱了,明天给你们烧道好菜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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