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若寒捧着茶盏。盏中温茶冒着袅袅雾气。模糊了他那张儒雅的面容。只幽幽的声音清润的响起:“穆少秋。就是方才在佣兵招待所前出现的老人。他现在已经年近六十。可依旧健步如飞。佣兵招待所是他一手建立的。所有金牌佣兵队。都是他最信任的手下。他教他们心法。教他们如何修炼斗气。教他们如何与魔兽搏斗。甚至是教他们。”云若寒说道这儿。顿了顿:“杀人。”
“恩。然后呢。”十二漠然问道。杀人不过头点地。于她來说。那是一件再惺松平常不过的事。实在不值得她大惊小怪的。云若寒看见她一脸无谓。扯出一抹难看的笑。继续道:“我们云天门多年前曾在魔兽森林外围与金牌佣兵队伍发生口角。双方甚至到最后大打出手。最后以云天门胜出告终。佣兵队的成员虽然有所损伤。却无大碍。只是沒想到。”他紧了紧手里的茶盏。指骨隐隐泛白:“沒想到穆少秋居然以云天门仗势欺人为由。找到宗派。义正严词的说要为他的部下讨回公道。当时还是云天门掌门的男人。也就是我父亲。据理力争。却被盛怒的穆少秋打到重伤。一身修为彻底报废。丹田被震碎。此生与斗气无缘。可最后这件事却在最后不了了之。穆少秋甚至沒有向我父亲说过一句对不起。那个人。那个男人。他是个该死的混蛋。”
云若寒眸光一片猩红。龇牙咧嘴的怒吼道。一旁的云若水也是泪眼婆裟。他们每每一想到父亲落寞的一个人站在院落中。对着朗月长长叹息的场景。就恨不得将穆少秋生吞活剐。云若水比云若寒小三岁。对这件事只知道个大概。却不知穆少秋的容貌。云若寒曾进入掌门的房间。见到了由丹青妙笔书生临摹的一幅画像。画中人便是穆少秋。而今时今日。他在佣兵招待所前见到的老人。与画中人无异。
“所以。”十二眸光波澜不惊。仿佛她听到的并不是一件让人义愤填膺的事。她这副冷漠的面容。宛如一盆凉水唰地将云若寒的怒火彻底浇灭。他颓败的靠在木椅上。摇头道:“我只是突然看见恨了那么久的人出现在面前。情绪有些失控。倒是吓到你们了。”
“哥哥……”云若水喃喃的唤了一声。单手握着他的手背。企图给他安慰。兄妹俩皆是眼眶发红。一旁的兰心也被这故事触动。转过身去擦着眼泪。他们的伤感。衬得此时面无表情的十二愈发无情。
“你要特别小心决赛时如果不幸和佣兵队的成员抽到一组。一定要及时投降。一旦你胜了。或许会招來穆少秋的报复。一旦你被打败。兴许会死在他们手中。”云若寒绝对不是在恐吓她。以穆少秋护犊的个性。这种事他还真做的出來。当初云若寒的父亲修为是如何被爆的。只是因为和穆少秋的部下发生一点口角。下场便是后半辈子再无法修炼。彻头彻尾沦为了一个废人。
十二猛地想起。离开前。穆少秋在她耳畔说的那句话。锋芒毕露吗。她唇瓣往上一翘。竟是鲜少的露出了笑容。只是那笑却带着无边无际的冷意。转瞬即逝。“你们放心。这次的决赛我一定会全力以赴。力求在不伤及对手性命的情况下。将他们打败的。”
她一脸笃定。说得那么理所当然。好似拿下这场高手云集的比赛。只不过是件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事。云若寒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叹息道:“我说了这么多你还不了解吗。就算你赢了。也有可能招來穆少秋的报复。现在的你。对上他。一点胜算也沒有。”
“那你的意思是。让我不战而退。”十二郁黑的眸子里掠过一丝讥讽。不战而退。如果她真这么做了。那么。连她自己也看不起自己。
云若寒被她问得哑口无言。双肩耸嗒着。仿佛被打败了一般。
气氛顿时变得凝重压抑。云若水低垂着头小声啜泣着。明夜也是一脸担忧。只有十二。依旧不紧不慢的悠闲品着茶。好似根本沒把这件事放在眼中。于她來说。无论对手是谁。只需要全力出击就好。胜则胜。败则败。绝无逃避一说。
“妈妈。一定会赢的。”打破这沉重气氛的人。居然是十二怀里的小奶包。只见他气呼呼的握着拳头在空中挥舞了几下。一双清澈的大眼睛不满的瞪着众人:“妈妈一定会赢的。”糯糯的嗓音。却带着毫不犹豫的信任。十二心头一暖。胳膊将他狠狠的圈紧。另一只手。捏碎了花生壳。将里面的花生仁放入小奶包的嘴里。她深幽的黑眸这一刻闪烁着璀璨的光亮。“你放心。我会赢。”
揉了揉小家伙头上的稀疏毛发。十二眸光坚定。一字一字的道:“虽然很感谢你把这件事告诉我。但是。我十……司马如意从來沒有不战而退的时候。要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死在战场上。如果我侥幸赢了。哪怕穆少秋公然找我报仇。我也接着。能和所谓的传奇人物会上一会。光是想想。我的血就开始燃烧。这种事我已经期待很久了。”她五指在桌上摊开。然后重重一握。似将这整个天下都窝在掌心。
云若寒眸光一颤。似有些不敢相信这番慷慨激昂的话语竟是从一个少女嘴里吐出。他想要嘲笑她痴心妄想。想要嘲笑她疯了。可当他撞进那双信心满满又满是坚毅固执的眸子时。所有的言语都消失在唇角。从不知道。一个女人也能有这样的气魄。似能逆天改命。傲然于世。宛如一颗最为璀璨的夜明珠。绚烂得让人不敢直视其锋芒。
返回二楼的客房前。十二轻飘飘的话语随风传入云若寒的耳畔:“如果穆少秋敢來找我算账。我把你老爹那份也一起报了。”
话说得粗鄙不堪。却让云若寒这个大老爷们蓦地红了眼眶。他凝视着十二冷漠的背影。心里软成了一片。
“哥哥。你哭什么。”云若水扯着他的衣袖。呐呐的问道。
“沒什么。大概是风大沙子进了眼睛。”云若寒眨眨眼将已经溢满的眼泪再度吞了回去。他抬起宽厚的手掌揉着云若水的脑袋。碧波荡漾的黑眸中。淌着一片温色:“你得记住一定要和司马如意成为朋友。一定要啊。”
如果能被那个女人放进心底。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事吧。
不知为何。云若寒心底倏地升起了这样一个念头。沒有來由。沒有征兆。他的心猝不及防的便住进了一个人。一个人他此生忘不了。放不下的女人。
云若水奇怪的眨眨眼。她怎么听不懂老哥在说什么啊。“那是当然咯。我早就决定了。就算是死缠烂打。也要和如意姐姐成为朋友。同生死。共患难的朋友。”
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少女明媚的眸光中流露出一片真挚。
第四十章: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云若寒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对一个女人动心。
感情这回事或许就是这样。在你毫无准备的时候。发起突然袭击。让你猝不及防。让你只能丢盔弃甲。
云天门。玄武国最为尊贵的上三宗之一。门内近百名弟子。个个自小被带到深山中。这里终年云雾缭绕。左侧是断壁悬崖。右侧是苍茫大海。宛如孤立在整个世界外。每年都会有特定的人到各城各镇去搜寻筋骨极佳的孩童。收入门中作为入室弟子。
云若寒很幸运。因为他是第十九代掌门的亲生儿子。出生在寒冬腊月的冬季。据说。他出生时。大雪飞扬。山里一片银装素裹。美不胜收。
从哇哇啼哭的婴儿。变成四五岁大的幼童。云若寒最先学会的不是调皮捣蛋。而是怎样在梅花桩上蹲马步。顶着大太阳扛着扁担左右两侧放着大大的水桶。在盛夏的午后。汗流浃背的练着基本功。从最初的煎熬。到后來的习以为常。云若寒的性子也被磨练的内敛、温和。
鲜少有人见过他动怒。
他最喜欢的便是在修炼后叼着一根杂草躺在草坪上看太阳。和煦的日光笼罩在他身上。暖暖的很舒服。然后他的妹妹云若水就会小跑着过來。趁他睡着时。捏他的鼻子。直到他喘不过气來。才撒着步子抛开。银铃般清脆悦耳的笑声。是云若寒听过最美妙的音符。
他以为他的生活会这么平凡而又充实的过下去。直到那一天。
一个穿着宽袖锦袍。背着一把通体漆黑的长剑。骑着一匹雪白的汗血宝马威风凛凛前來的男人。用雄浑的嗓音在宗派门口叫嚣。他的父亲作为当时的掌门。领着门下弟子出战。而他。却被母亲塞到了衣柜中。“若寒。不论发生什么事。你记得千万不要出來。保护好妹妹知道吗。”
那时他还小。明明心里害怕得不得了。偏偏还要故作老成。紧紧抱着什么也不懂的妹妹。从衣柜的缝隙里。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他听见大地在颤动。他听见空气在燃烧。他听见天在龟裂。
等到所有的声音全部消失。他的世界静得死寂。他惊恐的从衣柜里跑了出來。一路上他看见许多的血。大片大片的洒满了整个院落。他看见石狮子前的石阶上。父亲衣衫尽碎。口吐鲜血。气若游丝的模样。
从那天起。云若寒懂了什么叫恨。什么叫无能为力。他发了狂的修炼。日夜不眠。他恨自己为什么那么弱小。为什么只能躲在衣柜中。无法出去帮父亲一把。哪怕只是为他挡下一击也好啊。
母亲看不过去他自虐般的修炼速度。哭着按着他的屁股狠狠的揍了一顿。那时候的云若寒已经十一岁了。早就不是幼童。而是翩翩少年郎。却被母亲打得眼泪鼻涕不停往下掉。他痛苦的嘶喊着。痛苦的咆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