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不止贾秀才,浅溪上横跨的一座小石桥上站了一排小孩子,仿佛是学堂里的娃娃们。当初真想转过身去瞧瞧到底是谁要害她时,一阵眩晕袭来,整个人就倒在了贾秀才的怀里……
于是乎,这天村里多了一道怪异有趣的风景:贾秀才背着浑身湿漉漉的初真着急往家赶,而他屁股后面跟着一群叽叽喳喳好似黄鹂百灵的小娃,谁见了都忍不住停下好奇地张望。别人问贾秀才怎么回事,贾秀才累得满面通红,喘气都来不及,哪儿有空回话啊!倒是旁边那些小娃争前恐后地回答道:“鲁大娘把初真姐姐摁在水里掐,太坏了!”
没过多久,村里人都知道了这事儿。被泉小爷一个弹弓石击中太阳穴晕倒了的鲁氏后来给陶家人抬回去关着了。一股谣言渐渐在村里漫开,说陶远备怨气太重了,头一个是鲁氏发疯,接下去还会是其他人的。
宝梳早上那阵听说后赶回来了一趟,看着初真把药汤喝了这才放心回了竹棚。傍晚收摊之后,她又来了一趟,见初真高烧已经褪了,这才彻底地松了一口气。
宝梳灵芝前脚到,秦氏后脚就来了。她给初真送了一罐子田鸡米粥,顺便拿来了两面铜镜,一脸慎重地对初真说道:“院门上挂一面儿,堂屋门口上挂一面儿,挡煞气是最好的!你看你,八辈子没跟鲁大娘吵过嘴,她怎么发疯就偏偏找上你呢?还不是陶远备那怨气害的!灵芝你也得回去跟老四说说,你家里正在动土,最好再祭祭土地公保个平安!”
☆、第一百一十八章 捉了个正着
灵芝从小罐里舀出了一碗滚呼呼的米粥,搁在桌上放凉道:“知道了,瞧完初真我就去!”
“初真这儿有我和宝梳呢,你快去吧!”
灵芝随后先离开了,秦氏则忙着招呼初蕊拿张凳子来挂铜镜。等屋内只剩下宝梳两人时,初真招手叫宝梳坐到了*边,压低了声音问道:“鲁大娘真疯了?”
宝梳道:“听说是疯了,给陶远德关在了屋子里。”
“我觉着……有点奇怪……”初真犹犹豫豫道。
“怎么奇怪了?”宝梳忙问了一句。
初真把早上遇见鲁氏的事情告诉了宝梳,然后说道:“想来早上那会儿就有些不对劲儿了,否则她怎么会把我错认成我娘?还骂我娘是死鬼缠着她。我娘过世都十来年了,就算魂儿回来了,是不是先该找我们姐弟三个?我越想越觉得古怪啊!”
宝梳颦眉想了想问道:“她就没再说点别的?”
初真摇头道:“骂来骂去就是那么几句,也没别的了。你说,要是陶二叔怨气重惹得她发疯了,她骂我娘做什么?我娘生前又没招惹她半分。”
“你一提你娘,我倒是想问问当初那场爆炸是怎么回事啊?”宝梳从原主的记忆里只能翻找出关于这事的只言片语。原主当初也问过曲尘父亲是怎么过世的,婆婆静娘只是告诉她,曲尘父亲和初真爹娘都是死于一场意外的爆炸。
“我那时还小,只是听二叔说,那晚是年后初八,伙计们在家过完年都回药圃上工去了。东家仁厚,当晚请大家喝酒放炮仗。哪知道有个喝醉酒的乱放炮仗,把东家放在堂屋角落的炮仗一下子都给引爆了,炸了个地动山摇,整个院子也烧了起来。我爹娘,大伯还有夏夜的爹当场就给炸死了,幸好陶二叔眼疾手快,把他们的尸身从火堆里拉了出来,否则连个全尸都保不住。”初真说到这儿,眼眶都湿润了。
“陶二叔没事儿吗?”
“当晚只有陶二叔陶大叔,还有一对在药圃里帮厨的母女没事儿,其余的,包括东家全家都死了。”
“陶二叔陶大叔怎么会没事儿?”
“听说陶大叔酒量差,当晚喝多了跑药田里睡觉去了,陶二叔跑去找他,刚好躲过了这一劫,可是谁会想到后来他还是早早就去了。”
“那就奇怪了……”宝梳自言自语了一句。
“你也觉着奇怪,对吧?”
“照你这么说,你娘又不是鲁大娘害死的,就算是冤死的,跟鲁大娘也是八竿子打不着啊!莫非鲁大娘真是疯病上身,满嘴胡言乱语?”
“可能吧,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疯就疯了呢?难不成真是陶二叔怨气太重了?”
“我是不信什么怨气的,当中必然是有缘由的。”
宝梳看着初真把田鸡粥喝下后,又说了一会儿话才出了房间。她喊了初蕊两声没见人,秦氏也不在了,正要往院外去找时,初蕊手里拿着两个煎豆饼笑嘻嘻地跑了回来。宝梳问她:“打哪儿去掏了两个豆饼儿,小馋猫?”
初蕊塞了一个给宝梳道:“路过三婶家三婶给的,我自己吃了一个,留了两个给你和姐姐。”
“你怎么跑你三婶家去了?”
“我和二婶刚才在院子外头挂镜子的时候听人说黄二娘家又闹上了,我就跟着二婶看热闹去了!宝梳姐,你吃呀,挺好吃的。”
宝梳还真饿了,咬了一口问道:“黄二娘家又闹什么?”
“陶大叔非得让应宣哥哥今晚就把陶二叔埋了,说陶二叔这么放着不吉利,把鲁大娘都克疯了。”
“然后呢?”
“然后就打呗!”
“谁打赢了?”
“没分个输赢出来,应宣哥哥耍浑,拿了把杀猪刀出来威胁,说谁敢埋了他爹就跟谁同归于尽,然后陶大叔他们就走了。村里那些人都劝应宣哥早点把陶二叔埋了,说不吉利,会给村里其他人招来晦气,可应宣哥说,要死他先死,谁都别想动他爹的骨头。”
“嗯,让他们去闹吧!蕊蕊还没吃晚饭吧?你姐姐屋里给你留了一碗田鸡粥,可好吃了,赶紧去吧!”
“姐姐吃了吗?”
“吃了,已经睡了。哦,对了,晚上睡觉的时候记得把你家狗尾巴拴在你们那屋子里。”
“为什么啊?”
“别问那么多,叫你拴就拴。”
“知道啦!”
宝梳随后出了初真家,一边吃着煎豆饼一边往家走去。路过海樱家院子时,海樱从堂屋里跑了出来,把账本和钱匣子都递给了她问道:“初真怎么样了?没事儿了吧?”
“烧退了,好多了。”
“今儿的账目已经写上去了,你自己再瞧瞧吧!”
“行啊,”宝梳翻看了一眼笑道,“有点老板娘的样儿了!”
“哎,”海樱指了指隔壁宝梳的院子笑道,“你儿子在那边等了好一会儿了!”
“我儿子?”宝梳抬头一看,只见院内方桌上坐着个小小的人儿,正背对着她低头摆弄着什么。她合上账本走了过去,笑问道:“前辈,这么晚了,上我哪儿干什么来了?”
泉小爷抬头瞄了宝梳一眼,又低下头去摆弄他的弹弓,微微嘟着嘴巴,似乎不太愿意说。宝梳笑了笑,敲了敲桌面问道:“哎,前辈,你该不会是离家出走吧?你是谁啊?这么低等级的玩法你也看得上?糟蹋了你的名声儿啊!”
“我才不玩离家出走呢!”泉小爷翘嘴道。
“那你来干什么的?先说好了啊,蹭饭是没有的,我还饿呢!你要真饿,我让隔壁的给你端碗过来?”
泉小爷很不屑地看了宝梳一眼,从桌上跳了下来,立在宝梳跟前沉默了两秒钟后,然后规规矩矩地跟宝梳鞠了个躬。宝梳微微一愣,笑问道:“前辈,你这礼行大了吧?晚辈受不起啊!”
“对不起!”泉小爷声音清亮地说道,“我不该乱说阮曲尘是我爹,我往后都不会这么说了!明儿我会挨家挨户地说一遍,说我不是阮曲尘的儿子!”
“谁让你来的?你家庞雨绢?”宝梳问道。
泉小爷点了点头,正要转身离开时,宝梳忙把他拉了回来说道:“明儿不用挨家挨户去解释了,之前也是我让你那么做的。回去告诉你家庞雨绢,这事儿不能完全怪你,我也有点私心呢!”泉小爷像有心事似的,什么也没说,挣脱了宝梳的手缓步往院外走去。
“泉小爷!”宝梳忽然叫住了他。
他转过身来,无精打采地问道:“干什么?”
宝梳冲他竖起了大拇指笑道:“你是爷们!纯的,比纯净水还纯!阮曲尘那混蛋压根儿就不配做你爹,你们俩纯度都不一样呢!没事儿,你能找着你爹的!”
“我爹死了。”
“呃?”宝梳愣了一下收回了手,“你爹死了?又是你家庞雨绢说的。”
“庞雨绢说,我爹真的已经死了。”
“泉小爷……”
泉小爷没再听宝梳说话,只是沮丧地转过头,慢慢地走出了院子。那孤单而寂寞的小身影看着让人有点心酸。怪不得今儿他的情绪这么低落,原来是因为知道自己爹真的已经死了……可能庞雨绢从前告诉过他,只是他自己不相信而已,又或者在庞雨绢身边出现的男人太少,阮曲尘算是频率最高的那个,所以他一直都错认为阮曲尘是他爹。
目送了泉小爷远去后,宝梳的心情像是受到了影响似的,忽然变得有些糟糕了。看着泉小爷离去时孤单的背影,想起这小小孩失落的表情,宝梳想到了自己,自己似乎比泉小爷还惨点,无父无母,毫无依靠,连个可以认作爹的男人都没有,只有个缠得她头大的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