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惑眼神一亮,笑意自眼底溢出,之前的落寞与沉寂一扫而空,撩袍而起,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我再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考虑。是回去找方篱笙与我为敌,还是站在我的身边,与我一起笑看天下,明早就给我答复。相信你一定能明白,你的答案会影响很多人的生死,我只给你这个机会,若错过,你再后悔也迟了。”
他转身飘然而去,独留花着雨想着难题。
是夜,花着雨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方篱笙走前好似一切都很有把握一般,这番深入,才知秦惑的布局深不可测。
从他的言语中,他想得到的不仅是天机图,更是整个天下。若他没有万全之策,自不会说此大话。
现在外面西齐一般混乱,大泽宝兴帝与楚霸拉下楚明秋齐齐雄风重振,他们的声势浩荡,大有将西齐并入大泽版图的架势。这深在万仞山的秦惑如何又会有把握将他们父子拉落下来,由他登上那至尊之位?
此人到底还有多少计谋未显现出来?
这样一个无法估量的对手,方篱笙真能对付?还是他故意说的宽慰她的话,或者是他低估了对手?
她想得头痛,如果明早不答应他,以秦惑的手段,估计立马就会要了这些人的命。她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因为她而死吗?
若是答应了他,方篱笙又怎么办?看到她的绝义书,他又会是什么动作?
她左想右想不得安生,干脆一骨碌爬起来,左右并没看到纸笔,捡着内衣角撕了一小块,咬破手指,在衣角上书了一字。待血迹一干,就把衣角揉成团,开了石门就朝外面走去。
她按着记忆中的地形走之前进来的入口悄然前行,不料转过两个弯,还是迷了路。待她把转过一道弯,竟是到了日间与龙七到过的关押冥欢的石穴。
既然到了此处,她还是忍不住拢身朝铁栏栅里望去,或许是听到了脚步声,本来睡在皮草上的冥欢蓦然一跃而起,他的速度依然不容人反应,一把抓住花着雨的手臂,张嘴就咬了下去。
饶是花着雨手缩得快,仍被他咬中手腕,疼得她眼泪都差点掉下来,“冥欢……是我,我是姐姐……”
冥欢根本毫无反应,反而像野兽遇到了美食般大口吸着血。
“呦——”
一声闷呼,冥欢的身体就飞了出去,直直撞在了墙壁上,弹落,他的眼睛瞪得滚圆,喉间咯咯作响,也不知他想说什么。
“你不该再到这里来,我已经告诉过你,他没有了人性,谁都不会认识。”龙七的声音在她身后沉沉响起。
花着雨捂着还在流血的手腕,回头道:“我并不是在来看他,我是想找你,只是这里的石洞太过复杂,转来转去便转到了这里。”
龙七脸色一缓,“秦惑尽管已歇息,但是暗哨还在。你能在未惊动他们的情况下摸到这里来,已是不错。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我想让你给你主子带句话。”
“什么话?”
花着雨左右看了一下,感觉四下无人,就去看刚才她捏在手心的布块,谁知手上有血,唯独布角不见了。
她怔了神。
龙七奇怪地看着她,“究竟是什么话?”
花着雨收了手,“就是交待他小心一点,秦惑这个人不简单。”
龙七点头,“这我省得,我观察了他这么久,没人比我更了解他。如果七小姐没什么事了,就回去把伤口包扎一下吧,我不能出来太久。”
龙七送了她一程就走了,花着雨才回去脱下外衣,门外素莲就急声道:“小姐,夫人让我现在请你走一趟,说是有很急的事。”
花着雨手里还提着换下的外衣,“夫人?哪个夫人?”
素莲挑帘进来,珠帘在她身后叮咚响,“难道大人没跟小姐说吗?小姐的生母雪夫人并未死,还被大人救了下来。现在夫人就在这里,夫人才刚听我说小姐在这里,赶忙叫我来请小姐,说有很急的事要和小姐商量。”
胡雪姬也在这里?难道秦惑一直说她最想见的人,就是指原主的生母?
花着雨抚额,立即穿上外衣道:“带路。”
素莲带着她急步在不知名的昏暗的甬道中连转,随后在一间亮如白昼的石室外停下,“夫人就在里面,小姐快进去,你们母女分开这多年未见,夫人一定念想小姐得紧。”
两个站在门外的仆妇撩起珠帘,“小姐请。”
花着雨走进去,但见一长发白衣的女子坐在轮椅,由曾在听政院见过的美一陪着,正在灯下蹙紧眉头在翻一本泛黄的旧书。
“小姐来了,夫人。”美一轻声提醒。
女子一顿,随即抬头,一张美丽又成熟的脸面呈现在花着雨面前。这张脸,她自是曾在画面上见过,岁月除了在她的眼角稍留了痕迹,一切都还像以前一般美好。
“雨儿,娘亲总算是见到你了。”胡雪姬欣喜地张开双臂,让美一推着她上前,一把将花着雨抱在怀里。
这带着母爱的怀抱是温暖的,只是花着雨并没有多大欢喜。因为她虽占了原主的身体,但她的灵魂却是另外一个人。她并不能像原主一样思念渴望生母,她亦不能像原主一样对胡雪姬怀有多浓烈的母女情。
胡雪姬喜极而泣,“自我忆起事,就一直听惑儿提起你,娘亲也一直想见你。但是惑儿说你对他有很大的误会,要我给他时间消除你们之间的不快,所以娘亲才一直拖着。今日能在此真的见到你,可真是让娘亲得尝所愿了。”
花着雨有些僵硬地推开她一些,柔声道:“以前以为娘亲真的不在了,我和姐姐在府里吃了很多苦,每天都希望娘亲能活过来陪在我们身边。后来姐姐也不在了,就留下我一人……好在姐姐虽去,娘亲却又奇迹般回来,算是老天待我们不薄,娘亲就不要哭了。”
胡雪姬直抹眼泪,“不哭不哭,我可怜的女儿被花家那般折腾,活该他们花家被抄家。不过现在还能活着见到你,我胡雪姬也算是前世修了福德……”
她说是不哭,那眼泪却仍是像决堤一般直流。花着雨一时也动了情,鼻头一酸,红了眼眶道:“早些时候就知道娘亲还在,却不知要到哪里寻。后来险些见面,又因为各种外因没能见成,今日能在此相见,让我们母女十四年后重逢,不知道爹和祖母见了又会是何种感想。”
胡雪姬恨声道:“他们能有什么感想?都是一些自私自利的小人,待惑儿一切事了后,我们母女一定要重回花家向他们讨个说法。”
花着雨默不作声。
“都怪娘亲不好。如果当年不是我犯了糊涂,又怎会随你爹回花家?不随他回花家,又何来你和你姐姐受这多苦楚?”
胡雪姬又开始哭得好不哀戚,美一忙拿了手绢给她擦,“夫人还请节哀。现在七小姐已来,当该问问七小姐有没有办法……”
花着雨还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胡雪姬才忽然打住了哭声道:“雨儿,听说你是神医,当初还将安平王世子的傻病都给治好了,是不是?”
花着雨不敢自居,望着她,“难道是您生了什么病?”
胡雪姬急摇头,“我这腿脚是筋脉已断,治不了了。我是想让你看看惑儿,他现在一月比一月痛苦,他说你曾经在贤王府拿过他的脉,一语就道出的病症,说你的医术可能真的在顾正凉之上。所以我现在是瞒着他,叫你过来去看看他的病症究竟能不能治好。”
秦惑有病?
是了,第一次在贤王府无意间拿起他的脉门诊过,那时就觉他气血不足,似是先天性的,还曾说伴随他多年,当时为了骗得贤王放开素莲母子,她说并不是无药可医,可以开药调理,不说彻底痊愈,好上八九分也有可能。
花着雨回想着第一次与秦惑见面时的情景,不由想笑,想不到她招摇撞骗的一句话,竟让秦惑听到了心里去。其实那匆匆一诊,除了知道他气血不足外,并不知道他是什么病,现在胡雪姬求助,她又如何下手?
再者,若他有病,岂不是天赐良机?
她认真道:“秦惑究竟是什么病,娘亲何不仔细说来?”
“我带你先去看他。”胡雪姬对美一道:“你就在这里,我带雨儿去看你们大人。”
美一有些为难,“若是叫大人知晓,我们这许多人定会被降罪。”
胡雪姬摇头,“雨儿不是外人,该让她知晓。放心吧,他不会怪罪的,就算降罪,我一力承担就是。”
美一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随即松开了推轮椅的手。
胡雪姬示意花着雨推动轮椅,让她推她到右侧石壁,她伸手在并无什么印迹的石壁上一推,那石壁就陷进去成“十”字形。然后她将陷进去的部位伸手一转,“扎扎”声就自脚底传了来。两人所立的地方随即亦徐徐下沉。
转眼间,景致已变,亮如白昼的石室瞬间变成了昏暗的玉石长阶。在潺潺流水声中,氤氲的热气弥散整个空间。就在她们下落的地方,只见得一方玉池里全是快要沸腾的水,那水中央,正有一个披散着头发上身精赤的人横漂于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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