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回眸看了一眼床榻,容德妃面色苍白,两只眼睛周围有些发黑,想起她平时的温婉,和刚刚一反常态的发狂,甚至想戳瞎他的眼睛,心中不由信了三分,点点头道:“那这些日子她便不要出这宫了,免得伤了人而不自知。夜里加派些人手,轮流值夜,太医不是说,需要慢慢调养嘛。你们,没事就不要来打扰她了,让她好好静养吧!”
众妃嫔闻听此言,个个在心里窃笑,现在这宫里,她们巴不得不来,要知道容德妃现在神志不清,随时可能发狂。本来她病了,同为皇帝的女人,每日至少都要来探望一次。现下,皇帝开了口,不用来反倒更好。
皇后好意提醒道:“皇上,那小公主……”
皇帝说道:“既然容德妃病了,那小公主自然也不能留在这里。她现在神志不清,连朕都敢伤害,万一伤了小公主,那就不好了。”
皇后窃喜,刚想开口,却听旁边的沈淑妃首先开了口:“皇上,臣妾愿意将小公主接来凝华殿,帮着德妃妹妹抚养一段时日,待德妃妹妹好了,就送还回来。”
皇帝笑容欣慰,“辛苦你了,淑妃。”
沈淑妃微微福身,大气而优雅,抬头间,感觉到一丝凌冽的目光一扫而光,待她望去,入眼的只有皇后温和的笑容。只见皇后拉过她的手,用甚欣慰的口气说道:“淑妃妹妹总是这样善解人意,这么多年,真的辛苦你了。”
淑妃笑容可掬,谦恭得体的回答:“能为皇上皇后分忧,是臣妾的福分。”
皇后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什么,只是一瞬,便消失不见。
这两天,又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断断续续的不曾停过。
墨玉轩内,浣溪将窗户掩上,以免风雨刮进室内。
刚回身坐在床榻边的矮凳上,便听床上容德妃虚弱的声音响起。
“浣溪……”
浣溪抬头看去,容德妃已经挣扎着坐了起来。浣溪忙放下手中刺绣,扶她坐好,在她的后背垫了一个枕头,支撑她靠在床头。
浣溪又折身倒了一杯热茶来递给容德妃,容德妃接过,喝了一口,便又给了她。
“娘娘今日气色不错。”浣溪观察着她的面色,笑道。
经过两日的卧床静养,容德妃的气色已经不似那日一般苍白了,双颊边微微泛起了一丝红晕,看上去恢复的很好。
容德妃伸手抚上自己的脸颊,“拿铜镜来本宫看看。”
浣溪没有片刻停顿,她跟在容德妃身边已经十几年了,知道她最在乎的就是自己的容貌。于是,浣溪回身将一面铜镜拿给她。
容德妃左照右瞧,方才悠悠的叹了口气道:“唉~本宫这几日,是不是老了许多呀?”
浣溪笑着安慰:“娘娘,您不老,只是病了,等您好了,奴婢给您梳您最爱的飞天髻。哦,前几日您叫奴婢去订做的那件衣服,明日就能送来了。还有,您说按照古书上记载打造的一对金镯子明天也会送来了。娘娘戴着一定很漂亮。这雨下了这么些天,奴婢估摸着,明日也该晴了,明天奴婢陪着娘娘出去走走,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会好的更快的。”
浣溪一口气说了好些话,容德妃看着她,目光比平日里少了些孤高,多了一抹柔和,她拉起浣溪的手,轻轻叹道:“说起来,你跟着本宫这么多年,本宫对你,也不是很好。”
浣溪忙道:“娘娘说这样的话,就是和奴婢见外了,奴婢愿意服侍娘娘一辈子。”
容德妃轻轻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一事,脱口问道:“夕月呢?本宫这一病,都有好几日没见她了,现在还真是有些想她,你快些抱来,让本宫看看。”
“这……”浣溪略一犹疑,她自然知道容德妃的脾气,如果知道小公主被寄养在了别的妃子那里,一定会生气,便撒谎道:“娘娘,太后说很想念小公主,没一会派人来接走了。”
容德妃也没质疑,听说是太后接走了,脸上反倒露出一丝笑意。
忽然这时,门外脚步匆匆响起,一奴婢还未进门,就开始说话:“浣溪姐姐,淑妃娘娘派人来说,小公主出疹子了……”
浣溪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想阻止可已来不及,她眼睁睁的看着容德妃的面色变幻,扑通一下跪了下来。门外的宫女刚进门,一看到这情形,尤其是容德妃已经醒了,还面色很不好的坐在床上,下意识的也跟着跪了下来。
容德妃看着浣溪,面上的柔和一瞬间破裂,她还很虚弱,却仍然提足了气力,一字一顿的问道:“她刚刚说什么?”
“娘娘……”
浣溪刚开口,便被容德妃冷冷地声音打断:“夕月在沈贱人那里?”
“……”
回答她的,是一片沉寂。容德妃忽然猛地咳咳起来,人也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可努力几次,仍然颓然的倒下去。
浣溪赶忙起身,扶住她,却被她一个甩手,推到在地。
容德妃只觉得浑身气血翻涌,脑海里尽是沈淑妃淡淡微笑的得意表情,仿佛胜利者,在俯瞰她这个一败涂地的对手。
她不甘呐!
她们斗了这么多年,她从未吃过亏的!哪一次她不是险中求胜?这一次,她绝对不会输,绝对不会倒下,一蹶不振!
三妃如今只剩下她们二人,如果她也倒台,沈贱人岂不只手遮天?她怎能让她独自逍遥?
容德妃面色一片凝重,刚刚好容易浮现的一丝红晕早已消失殆尽,她挣扎着坐稳,冷冷地扫了一眼浣溪:“你去给本宫将夕月抱回来。”
浣溪浑身一颤,“娘娘,您的身子还没恢复……”
“去!”容德妃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却也只是虚弱的发出一个字,便不得不停下来大口大口的喘气。
浣溪又是一抖,但却没有动,因为她知道,即便自己去了,也只会无功而返!
容德妃眯眼,“怎么?本宫的话你听不见吗?”
“娘娘……其实这是皇上的意思!”
“什么?”容德妃怔住,双眼瞪得很大,满眼的不可置信。
“皇上?怎么会?”
即便是她这个生母病了,也不可能将女儿寄养在别的女人那里,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容德妃心念骤转,一瞬间,平复的心绪纷杂混乱,她理不清,也想不通,只觉得头疼无比,心口处更是一阵闷痛。
她强迫自己平静了一些,才又抬头问浣溪:“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浣溪心知瞒不过,于是便犹豫着将那日她神志不清,差点误伤皇帝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
容德妃听完,半晌没有反应,浣溪抬头看去,却见她忽然大笑出声,越笑越大声,越笑越疯癫,直到口中猛地喷出一口血来,她仍然不可抑制的狂笑着。
“娘娘……”浣溪有些害怕的唤道,地上那个宫女早已吓得浑身战栗不已。
此刻的容德妃濒临疯狂绝堤的边缘,稍有不慎,便会一发不可收拾。浣溪想开口安慰,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容德妃满口鲜血,连带着被褥上,她雪白的里衣上,她仍然疯狂的笑着,直到笑不动了,重重的倒在床上,眼睛瞪得死死的,仍然轻轻的笑着。
“沈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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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 心不由己
德妃疯了,很多时候都能看到她一个人疯疯癫癫的在宫中乱晃,看到了漂亮的妃子,就会上前扯她们的衣服,扯她们的头发,扯她们的脸,嘴里还不停地说着:“把面具摘下来,让本宫看看你究竟是谁。”
曾经无比风光的三妃之容德妃,已然不复存在。
容德妃是真的疯了,有几次她还抓伤了好几个年轻的妃嫔,还将自己最贴心的婢女浣溪推进了池塘,淹死了。
于是,皇帝大怒,为了避免她再伤及无辜,便将她送到了别苑休养,派专人伺候看守。
这日,秋风凉爽,御花园内,沈淑妃正抱着夕月公主,皇帝皇后踱步而来,远远的看到沈淑妃脸上洋溢着的满足微笑,皇帝不禁微微叹了口气。皇后以为他叹的是夕月公主,自此便没了生母,便也叹了口气。
“德妃这一病,可怜了小公主了。皇上,臣妾想将小公主接到身边来养,您看……”
皇帝却似没有听到她的话,目光仍然望着沈淑妃,皇后心里咯噔一声,果然听皇帝说道:“皇后啊,朕知晓你的心思。但是,淑妃不也没有孩子吗?你看她,多喜欢夕月。朕曾经看到过德妃对待夕月,比之淑妃,差了很多。这段日子你也看到了,淑妃待夕月远远胜过她的生母。上一次她出疹子,也是淑妃一个人守着,寸步不离的照顾。朕心里很是感动,所以,朕想,让夕月寄养在淑妃膝下。你看怎么样啊?”
皇帝转头来看皇后,眼神带着询问。皇后牵强的扯了扯嘴角,笑道:“可是,臣妾身为皇后,照顾公主,理所当然。”
皇帝微微一笑,毫不在意:“在朕的心里,谁照顾都是一样的,主要看谁有心。昨日太后也曾向朕提起,说沈淑妃温婉和顺,必定会待夕月如同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