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何老和向叔督促书局重建事宜,又有陈家赔偿的银子作为资金来源,书局的重建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等到婧娘养好了病,开始张罗年货的时候,王家书局已经重新开张了。
刑部的复审并没有波折,陈德维持原判,定于来年秋天处决。
陈母当时虽然心寒于陈德的杀人,但一日夫妻百日恩,而且陈父毕竟是陈家的顶梁柱。她找人为陈德赎免死罪,毕竟死的只是个签了短工的下人,虽然密谋放了一把火,但造成的损失也都折价还了银子。不过诚如程御所言,锦绣阁背后站着宠妃皇子,任是陈家再出手阔绰,也没人敢触霉头。
官司完后不到一个月,陈东齐就从白羽书院退了学。
据说是家中嫡庶子争夺家产,陈东齐虽是嫡,但并非长,人也还算聪明,能进白羽书院说明底子不错,但他一贯好吟风弄月,自比风流才子,不爱仕途经济学问,于庶务上一窍不通,被陈母急急火火叫回去争家产,他也就当真欢欢喜喜辞了书院,准备当坐拥万贯家财的大官人。
不过,陈家几个庶子显然都不是省油的灯。
陈母渐渐被内斗缠住脚,为陈德奔走赎人的时间越来越短。
不过,这些于王臻华来说只是闲余饭后的下酒料,真正让她发愁的事悄然降临——她来葵水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今晚加班得太晚,更新也晚了一会儿
☆、第二十七章
说来也巧,王臻华来葵水的这一天,正是王家出孝的日子。
开了祠堂,王臻华拜祭了王昱,正式出了孝。王家换下了白幔素帐,入目青瓦红墙,焕然一新。上至主子,下至仆从都换上了鲜亮的衣衫。
王臻华也意思一下,换了个浮云出岫的玉冠,系了条彩绣飞煌的腰带,衣服却没换。
三年前王臻华才十一岁,瘦瘦小小,容貌未开,扮成男孩一点都不难。但现在她身姿舒展,猿背蜂腰,眉目湛然……虽然旁人看来是儒雅俊俏的佳公子,但王臻华却怕眉宇太温雅,被看作女气。
所以尽管出了孝,王臻华也没选择柳绿、藕荷等少年人常选的服色,依旧穿着玄青色系的衣袍。
也幸好王臻华够谨慎,才不致在来葵水后,弄脏浅色衣袍而露馅。
古代的月事带都是自家缝制而成,只是富人家填些浆纸,穷人家填些草木灰。
关于月事带怎么做,王臻华也旁敲侧击打听过。但她住的地方早晚都有使女打扫,就算是提前预备上,也没法子藏好。为防被当成变态,王臻华只好收集一些原材料备着,用的时候再悄悄缝制。
王臻华按了按酸胀的小腹,支开冬草,让书童重砚立刻准备马车。
关上门,王臻华以最快的速度裁了一截长布条,匀整地铺好浆纸,锁好边……王臻华的女红仅限于针脚细密,府里就连才七岁的使女小满也能完虐她。
幸好这东西是贴身的,也不用担心丢人……
王臻华满意地剪掉线头,为自己换上自制的月事带。至于替下的脏衣服……这种东西,但凡来过月事的女人都不会错认。她可不觉得“不小心割破流了点血”之类的借口,能瞒过一向机灵的冬草。
铜盆被搁在书房,王臻华轻车熟路地找了出来,把衣服点燃,扔了进去。
刚来的那一段时间,铜盆被王臻华频繁使用,是因为她要习原主的字,在没学出来之前,练废的字自然要毁尸灭迹。王臻华蹲在铜盆前,手持铜箸,翻动着衣服,让火烧得更均匀充分。
直到最后一角布料变成焦黑的灰烬,王臻华才歇了手。
王臻华到桌边倒了杯茶水,喝了半杯,剩下半杯哗的往铜盆一倒。铜盆里的灰烬嘶嘶作响,冒了几股白烟,不一会儿就散尽了。
她伸手推开窗户,左手端铜盆,右手在窗台上一撑,翻出了后窗。
后窗外是一处幽静的竹林,王臻华取来一把铁钎,挖了个浅坑,将东西埋了进去。她就着竹林里的井台,接水涮了几遍铜盆,直到恢复原样,才原路返回书房。
虽然大中午暖风熏人,但井水沁凉。
王臻华十指冰凉,连灌了几杯热茶下肚,又捧着热茶杯暖了半天手,但手指还是一直凉冰冰的,小腹也不停作怪,一会儿酸胀,一会儿下坠……半点都不安生。
“官人,红豆莲子羹炖好了。”冬草掀开帘子,端着炖盅跨进门来。
“来的正好。”王臻华招手让冬草上前。
这红豆莲子羹不知耗费了冬草精力,但王臻华却只像猪八戒吃人参果,囫囵吞就吃个干净,一点滋味没尝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这么一大盅羹汤吃完,王臻华立马觉得精神好了很多。
冬草看王臻华结结实实吃了一整盅,不由心疼道:“我就知道书院伙食不好,瞧把官人馋的。”
王臻华失笑,“今天胃口好罢了。”
冬草是个懂事的,只当王臻华不肯在背后说人不是,也不反驳,顺着她的话体贴道:“官人胃口既然好,那我这几日天天给官人炖汤喝好不好?”
能在好伙伴到来的时候,每天有鲜香可口的羹汤喝……王臻华心动了一小下。
但一想到在这期间,每次更换月事带,都要偷偷摸摸大费周章,王臻华只好忍痛拒绝,“等以后有机会吧,书院有事,我这就要走了。”
书院好歹是独居,换洗只要当心些,就不用怕被人发现。
回到书院,王臻华进了自己的房舍。
今天是正常上课的日子,王臻华因家中出孝,要祭拜祖先,所以特地告了几日假。本来王臻华还想偷闲在家逍遥几天,但眼下事出突然只能提前回学院。现在课已经上了一半,为了不妨碍课堂正常秩序,王臻华也就心安理得在屋里猫着,准备睡个回笼觉。
大概是来月事的原因,王臻华睡得也不踏实。翻来覆去大半天,她才朦胧睡去。眼皮似乎刚合了一小会儿,就有一阵敲门声将她从半梦半醒之间叫醒。
王臻华揉了揉脖子,腰酸腿痛的,就跟梦里跑了十万八千里似的……总觉得这一觉比不睡还累。
开了门,门外是隔壁的贺金。
贺金来自汴梁城中一方富豪之家,虽然学问一般,但因着散财童子的性子,凭借着娴熟的外交手腕,在书院里混得相当不错,大大小小的人物都卖他面子。
王臻华不想得罪此人,所以见面也存着三分笑。
两人不免寒暄一二,随后贺金提出要请客,为素了三年的王臻华庆贺。因为之前贺金提出一个院子里的四人一起出去聚聚,但王臻华要守孝,不能饮乐,所以屡次拒绝。
但现在王臻华已经出了孝,贺金盛情邀请,另两人也都同意,王臻华要是再拒绝就实在败兴了。
正好王臻华睡得不太舒服,骨头好像生锈一样,稍微动弹一下关节就嘎嘣嘎嘣作响,她也没有继续再在屋里待着的欲望,顺势答应了贺金的邀请。
两人结伴而出,同院里的另外两人——典素问和于莽已经等在门口。
典素问依旧是一身白色儒衫,目下无尘。
虽然一袭白衣的装扮在书院并不少见,但单凭一个背影就让人不由望而生畏、敬而远之的,满书院也就只有一个典素问了。
贺金能邀请到典素问一道出去,也算本事。
于莽是三人中跟贺金关系最近的一个,但此刻见贺金带头走过来,也只是不咸不淡点了点头。
说起来,于莽是这座院子里最刻苦的一个,每天天不亮就爬起来晨读,晚上屋子里的烛火从来最晚一个熄灭,夫子留的作业一向最早完成,就连放假别人回家探亲出游,他也从不回家一直学学学。
但他每次考试却只跟贺金混个不相上下,有时候甚至连贺金都不如。要知道贺金志不在此,学习从来都是混的。大概也是因为此,于莽的面相带着三分愁苦,除了主动贴近的贺金,并无其他好友。
贺金提议,“汴玉河上新开了一间船舫,里面的清蒸鲈鱼堪称一绝,不如咱们去那儿尝尝鲜?”
其他三人都没意见,都点了头。
汴玉河并不远,四人边走边聊,没多久就看到一条波光粼粼的河在岸边的灯火下辉映生光。数只船舫停泊在岸边,天色将晚,大红的灯笼挂在桅杆上,青瓦红栏杆,格外的热闹风流。
贺金领着众人,上了一座二层的乌顶船舫。
迎面走来一个肤色微黑、身段婀娜的女娘,“贺官人可真是稀客,快里面请!”
贺金熟稔地和那女娘打了招呼,调笑道:“都是云娘这里的生意太好,一座难求。要不然啊,我可是巴不得长长久久地住在云来舫上呢!”
云娘被恭维地开心,嗔笑道:“贺官人若肯赏脸,我做梦都要笑醒……”
四人入了座,贺金是老客,也不推辞,一径点了云来舫的拿手好菜。或许是老板娘在,酒菜上的很快,云娘奉承了几句,敬了众人一圈酒,才笑意融融地退了下去。
不过片刻,就有四个姿色动人的小娘子各执一样乐器,鱼贯而入。
要是这会儿王臻华再看不出来,那她的脑袋就该当球踢了——这分明是一座青楼画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