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这话,慕辰猛然想起黛玉冰冷的脸色,双眉一竖,发作道:“她会难办吗?她根本就没把自己当这府里面的人。没把自己当成东平郡王妃。”没把小王当她夫君!这句话,他忍住没脱口而出。
张友士见他说的不像话,脸孔一板,冷言冷语道:
“大姐儿是什么样的人?不必郡王爷来讲,老夫与她相处多年,比你更晓得。那丫头虽说性情凉薄了点,但好在心地良善,懂得体贴人。你若真心怜惜与她,就同她好好讲,不要在这里大呼小叫,闹得郡王府里的人都晓得这事。太后本来就对大姐儿单薄的身子骨不大满意,倘若在听到一两句你们小两口不合的风言风语,后果会如何?想必郡王爷比老夫更明白其中的利害。讲到这,老夫只奉劝郡王爷一句,万不可做出令自己悔恨终生的事来。”
说罢,张友士忽然想去看看他受了委屈的女学生来,那丫头越是被人逼到绝境,愈见性情凉薄。但愿郡王爷这趟没有阴错阳差的弄出什么误会来?
“郡王爷既然无事,那请容老夫先告退了。”
不等慕辰回答,张友士冷哼一声,拂袖跨出书房,直奔隔壁头的林府,寻紫鹃商议此事。他总觉这事处处透着奇怪,好像有人在背后故意操纵似的。
张友士一走,候在门外头候了半天的钟诚立时缩手缩脚的掩进门去。他偷窥一眼站在书桌后喜怒难辨的慕辰,垂着头,弓着背,小心翼翼的问:
“主子,嬷嬷遣人过来问,晚饭是送到书房里来,还是送到后院去?”
无端遭张友士一顿奚落,慕辰口不择言的怒道:“自是送到后院去。她是不是越老越糊涂了?竟连这点规矩都不懂了。”
见他连自幼带大他的玉竹嬷嬷都出言骂,钟诚身子一颤,忙迭声应下,以少有的敏捷退出书房,关上门,亲自赶去办事。
慕辰在他走后,脑袋耷拉下来,颓然地瘫坐在扶手椅上,双眼呆呆地看着缺了一个角的镇纸,反思自己一反常态的小心眼行为。
深吸了几口气,慕辰逐渐平复脑子里混乱的思潮,静下心神来仔细思考补救的办法。后日一早,他便要离开京城去南边了,倘若不把这个死结解开后再走,他心里会慌得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主将未上战场便阵脚大乱,这可是犯了兵家的大忌!
在他六神无主的思考对应之策时,书房的门悄无声息的打开了,黛玉换了一身藕荷色的家常褙子,素着一张俏脸,款步进来。她的身后跟着一群拿着各种物什的小丫鬟。不待她吩咐,负责打扫的粗使丫鬟们手脚飞快地清理干净书房,其他的丫鬟调桌安椅,摆设酒食。
“姑爷,请入席。”雪雁笑眯眯的过来请他就坐。
慕辰搞不懂黛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见她不生白天的气了,心头的闷气顷刻间消除,乖乖的坐到位置上,看着黛玉提起银錾云龙纹瓜棱式酒壶,斟满一杯酒,递给他:
“这杯酒算是我赔礼的。”
慕辰顿时懵住,受宠若惊的双手接过酒杯,语无伦次的傻笑:“哪里?哪里?都是为夫的错。娘子白日教训的极是。为夫下回再不敢犯此等错了。”
在他没注意的时候,雪雁领着一干丫鬟退出屋子,并喝退除了她之外的其他仆役。
“我且问你,倘若有一天,我同你说大管家他造谣生事,整日在府里中饱私囊,库房里的东西都被他搬回自己家去了。你会相信吗?”
“璇玑,你在说笑呢?即便放一百个胆子给他,钟诚也不敢做出此等逆主之事的。”慕辰一口饮尽杯中美酒,认为黛玉无事说笑而已。
黛玉笑笑,继续:“那我再问你,若我说玉竹嬷嬷她不喜欢我。正想尽一切法子,让你我失和,你相信吗?”
“这更不可能了。嬷嬷她她是打心眼里希望你早日进郡王府里来的。为了这事,她没少找姑母说好话。”听她的话越说越荒唐了,慕辰不禁失笑。
黛玉眸色淡而无波,唇边浮出一丝清浅而又无力的微笑。
“你这怎么了?今儿个竟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我知道,白天怀疑你是我小心眼,是我嫉心重,是我鬼迷心窍。可若说道这府上谁不会在危机关头出卖主子,我敢拍着胸膛保证,只有嬷嬷和钟诚。”
慕辰看出黛玉的微笑中似含有其他的意思,禁不住出言为自小看着他长大的两位老仆作保。
“我也就是随便举个例子,不想你却把它当真了。”黛玉的笑意淡得几乎看不清,但慕辰仍然感觉到从里面透出来的一丝嘲弄。
“难道是你们家又出什么卖主求荣的事了?”他用言语试探。
“子辰你忘了一句老话了。出嫁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我既然嫁进你家了,岂有再回娘家去管闲事的道理。”黛玉不咸不淡的堵住他的好奇心。
“你后天就要走了,我们还是谈谈你走后,郡王府里的安排吧。”她岔开话题。
慕辰见一时间问不出事来,再加上后日出征,留给俩人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很快便将黛玉问的两个古怪问题抛之脑后。
很久以后,等他经历过一切,弄清真相,他忍不住顿足,懊悔自己的粗心大意。
☆、终须一散
天阴得厉害,一丝风也没有,闷得跟蒸在蒸笼里似的,燥热得很。黑压压的乌云气势汹汹地挟着一道道电闪雷鸣由远及近的滚动过来,忽地,一阵凉风乍然而起,卷起官道上的浮尘朝着伫立在山坡上的蓝衣女子直扑过去,转瞬间带了她心头骤起,还来不及缅怀的丝缕惆怅。
黛玉撩起帷帽的薄纱,清冷的眼光目送官道上的军队渐行渐远。漫天翻卷的黄沙,印证一段缘的结束或开始。
“姑娘,看样子要下大雨了。我们还是先回吧。”雪雁仰头看看阴沉沉的天空,眼神担忧的劝。
“我和他终究算是夫妻一场,送他一程,也是应当的。”黛玉抬眸远眺墨染一般的天际,银色的闪电在云缝中以极快的速度跳动闪烁。
慕辰走了,作为朝廷的督军前往南边剿灭匪寇了,而这一去,也许彼此今生相见无期。她眸色一柔,嘴角一弯,扯出一道清浅的弧。
古人一饭之恩,尚且千金相酬。然俩人牵扯了多年的缘分,却未必能携手到老。只因横在彼此之间的沟壑太深,从旁虎视眈眈的人太多,且俩人的心离得太远。不过还好,她陷得不深,尚能断然抽身离开。
在走之前,她会帮他料理好府中的一切障碍。让他不再被那些琐碎的事情绊住手脚。玉竹嬷嬷是忠仆,她对主子的忠心是不容人否定的。但夹杂了太多自我意识的呵护,却是她跟慕辰今生无法继续缘分的最终原因。
玉竹嬷嬷是个极其聪慧的人,她知道在节骨眼上反对慕辰任性的选择,反而会激起他的反骨。所以她一直以最佳的形象,充当一个忠仆的角色。连她都差点以为她是真心的疼惜与她。若不是偶尔的发现,或许她到死都会误以为玉竹嬷嬷是真正的好人。
凉飒飒的风横扫而过,吹净了黛玉身上骤然窜起的躁动不安。她双手的手指交叉相握身前,长而翘的眼睫毛遮去了眸底的起伏不定,轻轻的叹息一声,凉薄的声音瞬间融于风中,风雷滚动后,四野一片寂静。悬在腰际的环佩在风中“玎玲,玎玲”的碰撞,清脆声音抚平了心头漾起的轻盈水泡,宛若雨后的池塘,一个个柔软的水泡,绽开,消失,绽开……
黛玉放下水蓝色的轻纱,收回视线,顺手捋了捋发鬓散落的发丝,原来不经意间,她的脑海深处已镌刻了俩人初识的那一幕,波涛翻涌的运河水,随波沉浮的少年……
慕辰,我走了。郡王妃高贵的身份,郡王府奢靡的生活,宫廷中的尔虞我诈,我——不喜欢,所以我走了。
天空下起了稀稀落落的小雨点,时紧时慢的沙沙声在耳畔响起,雪雁动作迅速的撑开水蓝色的油纸伞,遮挡在黛玉的头顶,忧心忡忡的目光不时看向轰雷响动的天空。
“正愁没借口养病呢?不想老天爷怜我,这样的好机会都自动上门来了。”黛玉轻轻一笑,提起被雨水打湿的裙摆,一步一滑地走下湿滑的坡道。
听到她的自我调侃,小心翼翼跟在她身后的雪雁顿生不满:“姑娘,就算是要跟姑爷分道扬镳,你也用不着糟践自个儿的身子那。况你的身子本就不好,倘或是弄出大问题来了,那叫我们这些当奴才的怎么向老爷交待?”
“即便是演戏,也得按部就班的来。况那人性子极为精明,府中又都是她的耳目,我不下足本钱,恐是过了这一关的。”黛玉摇摇头,淡声解释。
雪雁一听,心中的火气顿时勾起,但随即想起黛玉会走到如今这种不上不下的田地,全因她听从了老爷的安排,从中牵线搭桥的缘故,心头的火气霎时消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懊恼。
“姑娘,你还会帮姑爷吗?”她怯怯的发问。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我和他夫妻一场,就当是临行前的赠别礼物吧。”
她不是小气的人,慕辰这些年殷勤的守护,她不是没瞧在眼里,只是有很多东西,不是光靠奢华的外在条件能打动的。她追求的是一种心灵契合的情感,而非简单的物质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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