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双木缘 (琴心淡然)

　　“对呀。就是当年主子去宫里求赐婚后，太后一时高兴，命内务府迅速办妥的三金之一。”玉竹嬷嬷笑着回答。尔后，她命画眉儿揭开其他两个描金托盘的红绸布，指着里面的首饰说道：：“主子你看，这对十二圈的金钑花钏，还有这对镶红宝石牡丹花纹的金镯子都是。”
　　“这就好。量他一时半会也不可能想起这些来。”慕辰心神大悦。
　　“主子，王妃的冠服并未赐下呢？”玉竹嬷嬷有点不大忍心泼主子的冷水。
　　“不妨事。只要婚期定下，你去姑母那边说几句好话，就不怕他们拖了。” 慕辰手一摆，命画眉儿收起三金，坐到书桌旁，准备草拟奏折。
　　写了几个字，他突然抬起头来，吩咐道：“嬷嬷，你先去隔壁听听她的意思。这事挺委屈她的。”
　　玉竹嬷嬷明白他的意思，笑着带了丫鬟们退出去，到林府办正事去。她到了隔壁，并不急着说起这事，反而东扯西拉的说起京城里头传得沸沸扬扬贾府昨日的省亲事宜。黛玉也不戳穿她的心思，一面捧着绣花绷子绣花，一面心平气和的等她说明来意。昨儿张友士被隔壁遣人来急匆匆地喊过去谈事，她就知道今儿会有大事发生。
　　扯了大半个时辰，见黛玉始终专注地绣着她的梅花，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理着她的话，玉竹嬷嬷有点扯不下去了，干巴巴的笑了笑，道明来意。
　　黛玉听了，思索良久，权衡利弊，淡笑着回道：“嬷嬷，儿女的婚事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既有婚旨颁下，我们亦会奉旨办事。”
　　玉竹嬷嬷原以为要费不少口舌才能说动与她，着实没想过她会这般爽快的答应下来。她不由一愣，随即醒悟过来，站起来蹲身行大礼恭喜黛玉，紫鹃相思她们几个见了，也纷纷围上去说吉利话。
　　黛玉神色不变，坦然受之。走到这一步，在她的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她有想到过自个儿会匆忙婚嫁，然却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如此快！
　　很快，慕辰顺应皇帝的心思递上了自动请缨去南边领兵的折子。皇帝龙心大悦之余，亦颁下了婚旨。当然，这中间也并非是一帆风顺的。首先，太后那一关，慕辰就过得分外胆战心惊。后来他跪在地上苦求了大半天，太后方转怒为泣，叹道：“既然你非要去。那就先将你的婚事给办了。”
　　她这话正合慕辰的心意，忙赔笑道：“一切由姑母说了算。只是……岳父会不会觉着我们家没诚意……”他故意装出一付很为难的样子，说了一半的话，等太后接口。
　　果然，太后凤目睁开，拍着木榻，一脸不以为然地驳回他的“忧虑”，说道：“倘若不是两家有约在先。以他们家女儿病弱的身子，还真有些配不上你那正妃的位置呢！如今，我们家都不嫌弃，他们家还有什么好说的。这事，你先不要着急，我会对皇帝说，要他下旨命林如海回来操办婚事的。”
　　她对黛玉品貌德行都满意，惟独对她三天两头病倒的身子，甚为不满。就同她说的一般，若不是两家有言在先，连代表正妃的玉佩都给人家了。她保不准会打别样的心思。况且，女孩儿长得过於纤细飘逸，未必是福。
　　一听太后的言语里似乎有对黛玉的不满，慕辰赶紧补救道：“姑母，岳父如今忙着治理河道的事。喊他回来似乎不妥。依侄儿的意见，不如先请贾府的老太君代为操办女方家的嫁妆等。等事情办得差不多了，再请岳父回来主持婚礼。”
　　太后一想，觉得他言之有理。治河是朝廷的头等大事，一到三四月，桃花汛期又要来了。林如海的确抽不开时间赶回来操办女儿的婚事。而林府也没一个正经的女主子。若能请贾府的老太君出面操办，倒也不算违礼数。
　　她思前想后，偏偏没把林家宗族里的那些女人想起来。或许是嫌那些人没有封诰，地位忒低，办事笃定是缩手缩脚，小家子气，显不出两家的气派。遂她连提起的兴致都没有。
　　“那好吧。改日我请史老太君进宫商议此事。”太后欣然点头同意。
　　慕辰见事情顺利，心里顿时长吁一口气。陪着太后说笑了会，看看时辰不早了，才动身回郡王府。
　　过了几日，太后宣贾母进宫，颇为亲热地拉住她的手坐到一起，称赞她教养有方。不但养了元春那样贤德的后妃。还养出了黛玉这般秀外慧中的外孙女。贾母因私下得了元春的信，清楚太后传召她来是为了黛玉的婚事。她心里虽是美滋滋的，然面上仍然诚惶诚恐，迭声表示不敢。俩人说着说着，转入了正题。太后亲切地拜托贾母代为操办女方家的嫁妆等事，并暗示今后不会亏待了贾府的。贾母巴不得接下这差使，风风光光的把黛玉嫁到郡王府里当正妃，她忙赔笑着一一应承下来。
　　贾母回到府里，立即找来王夫人、邢夫人、李纨凤姐等商量这事。并言道愿意出梯己操办此事。王夫人和邢夫人不敢揽下这等大事，鉴于凤姐之前将秦可卿的丧事办得极为风光。贾母便慎重的将此事交托给她操办。一再交代凤姐各处的开销不能俭省，万不可让人家笑话他们家寒酸。王夫人和邢夫人从旁笑着赞同，俱说这是我们家的头等大事。一定要操办得风光体面。
　　凤姐笑容满面的答应。心里边却暗暗叫苦，前头办元春省亲的事，早把家里的银子花得七七八八了。老太太说是拿梯己出来，但她最多拿个一万两银子出来就不得了了。假使林妹妹嫁的一般人家，这点银子倒也足够了。可偏偏她嫁的是东平郡王府，做的是郡王正妃。光是陪嫁的嫁妆少说也得弄个十万八万的出来吧。少了，他们家也拿不出手。
　　老太太和两个媳妇说了一会话，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别过脸对心不在焉盘算账目的凤姐，叮嘱：“凤哥儿，你明儿去你姑父家一趟。看看你妹妹备好给宫里面嬷嬷住的屋子没？倘或是没有，你就帮着打点下。”
　　“老祖宗就是想得周到。我明儿一早就过去。”凤姐笑着恭维。
　　“你顺便在库房里找些用得着的东西送去。你妹妹她现今是贵人了，可不能再向往常一样和她说话了。”王夫人素来不管家务事，今日也难得仔细的嘱咐起凤姐来了。
　　邢夫人不甘落后的说道：“你妹妹这事虽说办得急了点。但你也不可以马虎大意。如若有什么东西紧缺的，你就到我这里来看看有没有适用的？”
　　“请老祖宗和两位太太放心。我定会将此事办妥。”
　　见凤姐说话底气十足，贾母她们心里顿时安定下来，开始商议接下来要办的事。凤姐转脸吩咐平儿，令她去迅速寻贾琏回家，商量此事。
　　黛玉要嫁入郡王府去做王妃的事传到正与姊妹们玩耍的宝玉耳中，他愣怔了半响，痴痴呆呆坐在原地，盯住插在美人花瓶里的梅花不言不语。过了大半天，他猛地站起来冲上去，举起花瓶猛地往地上一摔。唬得迎春她们几个围上去连骗带哄地拉住他坐到木榻上。各种好话说尽了，他才勉强开口说了一句：“林妹妹要嫁人了！”然后低垂着头，瞅住胸前挂的玉，傻乎乎的发笑。
　　宝钗从旁瞧见了，略一思量，微微笑道：“林妹妹要做王妃了。我们该为她高兴才是。你和她从小一块长大，更要为她高兴。”迎春她们同声附和。
　　听她们意思都以嫁入郡王府当正妃为荣，宝玉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了，心里犹如浇了一盆冷水似的，怔怔抬手推开围在身前的姊妹们，魂神失守地走出房门，一路迤逦地走向省亲别墅。迎春她们瞧见了，也不敢随便惊动他，遣了袭人去禀报贾母等人，她们悄悄地尾随在他身后，见机行事。
　　宝玉不睬在园子门口看守的老婆子，径自踏进园门，迷迷糊糊地走到沁芳亭后头的桃花底下，捡了一块山石坐下来发呆，眼角不觉淌下眼泪来。
　　宝钗站在桃花树底下瞅见这一幕，若有所思地仰起头，看向光秃秃的树干，发现上面已有不少小花苞了。她心里边不由得叹道：转眼又是一年了！没想到，林妹妹竟是她们中间最先出嫁的。只是，那样的人家，以她洁癖的性子。大概会吃不少苦头吧。但愿那位小郡王懂得怜惜人，会好好待她。
　　

　　☆、凤姐之念

　　隔日一早，凤姐打点完家里的事，去贾母、王夫人她们那边请了安，便坐马车赶去林府帮黛玉料理家务。
　　她微微合上双眸，靠在大红色缎子镶滚边花纹的大引枕上，暗自盘算待会见到黛玉时，要说的话。怎么说，她去年问人家借了一大笔的银子。如今人家要出嫁了，她若不还回去，着实有点说不过去。何况，人家今后是要郡王妃的贵人。说到底，将来只有他们家去仰仗人家的份，绝无人家来低就他们家的道理。大姐姐虽说被封了贤德妃，但后宫不得干政这一条明摆着。他们家即便想指望她也指望不上的。最多是颜面上风光点，哪有林妹妹做东平王府的郡王妃来得实在？
　　“奶奶，林姑娘这场婚事办得有些急促的。”平儿窥了眼凤姐的脸色，笑着拉开话题，为她宽解心中的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