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歪过身子,发髻上点缀的梅花簪子,在绛红色的宫灯下,熠熠生辉。
紫鹃听了,怔愣住,半响,她才忐忑不安的开口道:
“姑娘今儿个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双眼睛,紧紧盯住立在微红的宫灯下,显得格外清丽脱俗,隐隐透出绰约风华的稚龄少女。见黛玉眸色淡淡的不作回答,她的一颗心吊到了嗓子眼,手中鸦青色的绢纱帕子几乎拧成一团。
“姑娘,方才我缠了老管家许久,他才说融哥儿的病不要紧。在他来京都的时候,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老爷见融哥儿病中一直念叨着姑娘的名字,而他也甚是想念姑娘。遂让老管家打着融哥儿病了的幌子去贾府接我们回来……”
雪雁摇着蒲扇笑嘻嘻地走进来,话音儿未完,她瞅见紫鹃神色惶惶地揪着绢帕,而黛玉眸色淡淡的坐在绛红色的宫灯下,侧头不语。心中倍觉怪异。
“原是如此!既然弟弟没事,我悬在心口的那颗心也可以放下来了。”黛玉若有所悟的点点头。
然她依旧觉得这里面另有乾坤。只她人未到扬州城,未曾回到家中,所以对整桩事件的来龙去脉,无法解析透彻。但想来做爹爹的也不会亏了自个儿亲闺女,胳膊肘亦不会往外拐。回想她投胎转世做了林家女儿后,父亲林如海,母亲贾敏对她疼爱有加,万事俱允的情景,黛玉心中残留的不安随即消失无影。
“紫鹃,熏炉里的熏香似乎没了,你去添点,然后下去睡吧。”
黛玉回过头,发现紫鹃怔忡在原地,拧着绢帕,默默出神。心中立即明白,是她方才的一番话,勾起了这老实丫头的一块心病。
来到古代后,黛玉逐渐懂得她们这些自小卖身为奴的女孩儿们的敏感而自卑想法。就同紫鹃,她对她稍微好点,她就恨不得将整颗心掏出来,奉献给她。黛玉无意去改变她们心底里根深蒂固的为奴思想,她深深的明白,仅凭她的力量,根本无法同她所处的社会环境去抗争。与其做那些无用的思想工作,还不如平日对跟在她身边伺候的人好一点,真心为她们着想,替她们找个好归宿。这才是真正解救她们的法子。
“是。姑娘。”
紫鹃回过神来,脸色暗淡地看了一眼在雪雁伺候下洗漱的黛玉,尔后径自走到香案前,取出新做的薄荷味熏香放入熏炉,不一会,闻了让人感觉心神安定的薄荷香味弥漫了整个房间。
雪雁停下为黛玉梳理发丝的动作,皱起眉头,看着在熏炉旁一动不动发呆的紫鹃,忍了好半天,她好意催促道:
“紫鹃姐姐,你先下去睡吧。今晚我来陪姑娘。”
紫鹃低垂着头,站在原地一声不吭,黛玉见状,急忙站起来走到她身旁,轻轻碰碰她的衣袖,叹口气说道:
“姐姐,我刚才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我是因为回扬州了,心里一时间激动才会说了那些混账话。”
“姑娘说什么混账话了?”没瞧见前面的发生的事,雪雁很好奇凑过去,问道。
黛玉转过脸,啐了一口道:“贫嘴的丫头。今天不用你值夜了。你先回去睡吧。”
雪雁好奇的目光在黛玉和紫鹃身上来回了几下,瞥到黛玉的眸光似乎有变冷的趋势,心不甘情不愿的嘟囔一声“姑娘偏心眼!”打了个冷颤,赶紧抬脚走人。小丫头十分清楚,这天底下谁的戏都可以看,唯独自家姑娘的,她看不得。
“姑娘是主子。我是奴才。”紫鹃抬起头来,眼睛红红的阐述一个无情的现实。主子要奴才死,奴才岂敢不从。
“又在说傻话了?自打你来到我身边后,我是哪天把你当奴才看了。”
黛玉伸出手,拉着紫鹃揪着绢帕的手,走到挂一顶雨过天青色的纱罗帐的榉木攒海棠花围拔步床前坐下。
顿了顿,她接着说道:“我方才会那么说,也是因为把姐姐当自己人看,才会说的。你也知道,我是有家的人。我姓的是林。外祖母再疼爱,也改变不了我姓林不姓贾的事实。话说到这里,我也不妨明着对姐姐说:我是早晚要回林家的。不可能一辈子留在贾府里过日子。这些年,姐姐待我如何,我一直都记挂在心里。方才说那些,也是有问问姐姐将来打算的意思。姐姐将来是跟着我回林家。还是等我回去了,你继续留在贾府,由舅母她们做主配个小厮过日子。”
说完,黛玉目光灼灼地望向惊诧中的紫鹃,等候她的回答。
听了黛玉真心诚意的一番话语。紫鹃惶惶不安的心情镇定许多,於是,不加思索的回道:“姑娘,我平生就一个心愿,就是亲眼看着姑娘过得好。”
没有明着回答黛玉的问话,可紫鹃斩钉截铁似的心愿,已充分表明她会一辈子跟随黛玉的决心绝不会变。伺候黛玉的这些年,她将自家姑娘明里暗里帮助人的善行一律瞧在眼里。紫鹃知道,过了这村,就没这店。黛玉一旦走了,她也许会重新回到老太太跟前伺候。但老太太岁数大了,身子骨也不是挺利落。说句不好听的,随时随地都会有可能因一场大病撒手人寰。老太太走了,府里的大老爷和二老爷必定分家单过。到时,她一个卖了死契的丫鬟的命运,又会有谁关心一下呢!
当然,看到黛玉和宝玉相处融洽,亲密无间。向来在府里无法无天的宝二爷,对自家姑娘由来都是体贴有爱,尊敬有加。紫鹃也曾考虑过,说不定黛玉会嫁入贾府,成为宝玉的媳妇。毕竟老太太对她是疼到骨子里去了。在她对此事抱有极大希望的时候,雪雁无意中透露的一句话瞬间破灭了她残存的侥幸。令她当场明白过来,黛玉绝不可能嫁入贾府!
黛玉松开携着紫鹃的手,眸光幽幽的注视挂在床顶四个角落里用来驱蚊的香囊,叹息一声:
“姐姐,跟着我,将来你未必会享福。说不定……会过得连贾府都不如。”
这倒并非黛玉故意危言耸听。身上贴身放的旧荷包里的那块玉佩主人的身份,使她不得不对未来发出前途不明,悲观的预期。从古到今的真实历史里面,她几乎鲜有见闻与皇亲国戚沾边的人,能幸福一辈子。影视创作的很多,然谁都晓得那都是虚构出来的东西。姻缘这东西,一旦和权势沾了边,就再也没退路了。
“我想陪在姑娘身边。姑娘开心,我为你欢喜。姑娘伤心,我给姑娘说笑话。姑娘生气,你就把气撒到我身上来。反正,我这辈子,就想待在姑娘身边。到死都陪着。”
紫鹃表情认真的说着心愿。这几天,她也看出来,黛玉对雪雁好像另有安排。既然雪雁将来不可能待在黛玉身边,那么就让她一直待着。与其配个小厮,浑浑噩噩的度过余生。不如留在姑娘身边,清清白白的做人。
“傻姐姐!”黛玉强忍住眸子里滚动的晶莹,别过脸去。
紫鹃见之,微微笑而不语。
☆、与弟拆字
隔日一早,东方的天色微蒙,金色的晨光便已铺满整个河面,一阵清风拂过,如鱼鳞般金光闪烁的涟漪荡漾开来,一层越过一层,飘向远方。
为了表示喜庆,再加上家中幼弟病情刚刚痊愈,黛玉挑了一身平时不怎么穿的芙蓉色绣了大朵大朵牡丹花的直身褙子穿在身上,内着月白色中衣,下穿同色百褶裙。素来简单的发髻上除了梅花簪,又斜插了一支含着珍珠吊坠的银凤钗。而身边的两个丫鬟也各自换上色彩艳丽的桃色,紫红色福禄寿字文比甲。
不多时,船只停靠在了码头,黛玉在雪雁,紫鹃的陪同下,缓步踏上甲板,抬起头环顾四周的环境,景色虽旧,然人心却早已变化。看着不远处停放的轿子和拉行李的车子,心中不由升起一种物是人非的伤感。
“姑娘,我们上去吧。”
紫鹃扶着黛玉的胳膊,踩着结实的踏板,步上码头,走向打开了轿帘的轿子,身子微倾,将她送入轿中坐下。而雪雁抱着黛玉为弟弟亲手做的小玩意,紧随其后。俩人分别坐上后面的小轿。待坐好,轿夫起轿,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沿着扬州城繁华热闹的街道向林府前进。
大概走了半个多时辰,黛玉她们的轿子直接抬入一处宅院中,歇下。轿子一落地,家中候着的丫鬟婆子们面有喜色地涌上前打起轿帘子,伸手扶出轿中的黛玉。见到自家长得越发出脱的姑娘,个个笑着俯身请安,关切爱护之意不亚于言表。而紫鹃在一旁见到了,心中很是欢喜。心道:这林府的下人果然与别处不同,俱是和善亲切之辈。
回到自己家中,黛玉立即褪去以往在贾府里步步为营,谨慎小心的心态,露出真心愉悦的笑容。听丫鬟婆子们说父亲去了府衙办理公务,融哥儿在后院与张先生学习。她抿唇一笑,提起裙摆,飞步奔向位于后院中,她和弟弟俩人的院子。跨过垂花门,穿过抄手游廊,转道花厅,踏上设在水池上的九曲连环桥,步入种满翠竹,梅花的院落。
方抬脚跨入圆洞形状的院门,便听到里面一声清脆中隐含狡猾的童音说道:“先生对奇门遁甲,鉴相岐黄之术都略知一二,你且给我瞧瞧‘乃’字作何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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