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后,”不等秦商帮他说些什么,苏寒已经自己开了口,难得把那阴沉的脸色收敛了一些,淡淡的说道,“您是中原人,鹒犁的公主殿下不知道,您总该知道中原的皇宫是里是有宦官的吧。”
本是笑着的顾漾不由自主的瞪大了眼睛,“不会吧……”
“多谢公主的美意了。”以最直白的方式回绝了公主后,苏寒又低下了头没再说话。
而那鹒犁的公主懂的中原话不多,一时没听懂他的意思,只好用鹒犁语言缠着顾漾问对方说的是什么意思。顾漾沉默了片刻,才用鹒犁语为她简单的解释了几句。但是看那公主听完后略显遗憾却并不诧异的表情,想来顾漾也是用了另一种理由去搪塞,而不是直白的说出那个难以启齿的事实。
其实若不是这鹒犁公主闹出这么一出求爱不成的事情,秦商都险些忘了身边这个男子还有着那样尴尬而又令人惋惜的身份。就连顾漾知道真相后,都难得未发一言就带着那公主离开,以防不知情的公主再说出什么戳人伤疤的话来。
沉默了片刻,苏寒再次抬起头时,发现身边的少女正用一种小心翼翼的目光看着自己。
“你怎么了?”他判断不出她的情绪,只能皱着眉问了一句。
“我……”秦商不知自己该如何开口。
“你想说什么就说。”他对她说话的语气倒是一直没变过。
“对不起。”她又道了一次歉,“我不该逼你跟我一起离开安京。”
时至今日,她已经为自己当初的任性和自私后悔了一万遍。他平静的生活全是因为她的任意妄为而被打乱,是她让他一脚踏进了这个纷乱不堪的世界里,跟着她颠沛流离不断的奔波逃命,还要被人揭伤疤。
更重要的是,他从来没有抱怨过这一点。
她看得出他对她没什么所谓的“畏惧”。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早已不是以一个臣子的身份来听从公主的话,而是以苏寒这个人本身来与她相处。能与这个冷漠寡言的人交上朋友,这是秦商第一次见到他时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情。
“你不用对我的身份这么顾忌。”认真思考了一下,苏寒就猜出了她心中所想,但却并未放在心上,“我自己都不在意。”
可是正是因为他的不在意,连她这个外人看着都不忍心。而另一边,热闹的鹒犁人不知说了些什么,顾漾在欢呼声中走下座位旋转着身体来到篝火边,乐声和鼓点声震天,鹒犁的女神就这样在火焰边随着乐曲起舞,眨眼回眸间都是风情万种摄魂夺魄。鹒犁的服饰本是有些厚重,惟独顾漾穿着尽显曲线的纱裙,纤细的腰肢盈盈不足一握,高座上的鹒犁王连眼睛都看直了。
至今为止,秦商见过的女人里,若说容貌,唯有殷阮能与顾漾一比,但若说风情与诱惑,再无人能与顾漾相提并论。跳了一会儿,顾漾似是玩得尽兴了,便一个转身撞进了莲及的怀里,娇笑着不知与其说了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她不舍的直起身子回到鹒犁王那边,莲及才走向了这边。
“去走走?”尽管这场面再热闹,莲及脸上的笑意却没有多少。
秦商知道他是想告诉她事情的始末,所以她抬眼看了一下顾漾,见对方也点点头同意她离席,她才站起身跟着莲及悄悄离开了宴席。
“没关系。”走之前,她给了苏寒一个安心的眼神,示意他不用担心。
鹒犁的草原一望无垠,夜空繁星点点。远离了宴席的两人漫步在草地上,微风不时吹起莲及半散的头发,露出了里面的雪白的发丝。
“你知道吗?庄山不仅有功臣权贵的后代,还收了很多流寇匪贼为弟子。”
那并不是一个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年轻时的顾漾刚刚生下顾尔雅不久便遇见了莲及,那时的莲及是庄山收的第一个“外人”。他不是开朝功臣的后代,也不是当世权贵的子孙,他只是个贼窝里出来的匪贼。但是进了庄山之后,他逐渐成为了庄山的掌管者之一。直到他十三岁遇到顾漾,十五岁成为了顾漾众多情人中的一个,二十岁叛出庄山,然后遇见了另一个姑娘。那个姓林的姑娘成为了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人,两情相悦倾心相许。只是,他不肯做出任何承诺。年少轻狂的少年人一向活得潇洒,喜欢游戏人间逍遥自然。他是喜欢林姑娘的,却不曾想过迎娶对方。
不知苦等了多久,眼看着爱人永远都不会对她许诺终身,林姑娘终于心死如灰的听从家人的安排,嫁给了另一个男人。然后,仅仅一年就郁郁而终。听闻爱人死讯的莲及终于相信了世上真的有一夜白头之事。仅仅一晚,他一头墨发尽皆变白。不知用了多少年,才终于慢慢养成了现在的黑白相间。
“前几日,我与阿漾吵了很久,结果又变成这个样子了。”看了看自己那半白的头发,莲及也苦笑了一下。
“林姑娘,是林家的林姑娘吗?”秦商发现自己永远都能找到话语间关键的一点。
“就是你知道的那个林家,那是发生在林家满门抄斩之前的事情。那时,林家想要与虞家结亲,却不想让林和希娶虞苏姜,他们觉得虞苏姜配不上,高攀不起林和希。便将自己家里不受重视的旁系庶女嫁去了虞家,嫁给虞家一个身有残疾的儿子。”
莲及说起这些事的时候,秦商已经无法在他的脸上找到一丝一毫的笑意。他是恨着的,恨着自己,恨着林家,恨着虞家……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秦商脑中闪过。
顾尔雅说他从来不会亲手杀人。
杀了虞苏姜对任何一个人都毫无好处可言。
虞苏姜像是被一个绝世高手在突破了重重守卫的防守后杀害。
开堂剖腹,这不是单纯的暗杀,而像是有着深仇大恨的仇人为了报复而做出的疯狂举动。
“你应该猜得到,是我杀了虞苏姜。”说起这句话的时候,莲及才露出了一个近乎病态的笑容。
☆、第77章 一往情深
“你是不是想说,我才是罪魁祸首,有什么权力去找别人寻仇?”只是用余光瞥了一眼她的表情,莲及就看穿了她心中所想,但是他的表情很是不以为然,“因为我想叫所有与这件事有关的人去陪葬,你应该庆幸林家和虞家的人都在那场谋反案中死光了。”
秦商这时才发现,莲及对待庄山这个林和希当真是顾忌了同门的情谊。不然,又哪是逼其剁了根手指那么简单。
“顾尔雅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件事情?”她有些想不通。
“因为他以为我是在帮他动手。虞苏姜必然会死,不论是死在哪一方势力手中,谁叫她偏偏与林家人扯上关系。而尔雅对我过去的事情了解的也没那么深,在不知道真相前,他以为这件事与他自己动手没有分别。”说完之后,莲及微微摇了摇头,“不过你也没必要因为这种事情就觉得尔雅他是个心善的人。你在意的那三条人命里,他确实是真心实意想要杀施锦的。虽然施锦与他无怨无仇,但是颜央做的事情迟早会让你放弃爱慕,施锦继续存在,却只会让你越来越依赖。尔雅又为什么要留着那样大的一个麻烦?”
“你对我说这些有什么用?这样我只会觉得是我害了施锦,而不是体谅顾尔雅的做法。”只要一谈到这个话题,秦商就觉得自己几乎丧失了全部勇气,无法去面对,何况是如此直接的体会到施锦乃是被她间接害死。
“如你所说,怎样选择是你的事情。我只是将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罢了。”莲及无所谓的摊了摊手,“回了鹒犁之后,我才发现我连自己的事情都管不好,何况管你们的事。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尔雅他是你现在最好的选择。无论你想做什么事,他都能帮你办到。”
“呵。”听到这儿,秦商忍不住笑了一声,“他要是真的那样无所不能,不,他若是真的对自己那样自信的话。又何必以杀人的方式来为自己排除障碍?他就那样不确信自己能赢过施锦吗?除了要施锦去死,他觉得自己无法与活着的施锦相较高下吗?不是我看不起他,事实如此。”
“可是感情总是让人患得患失。”看着她带着愤怒离去的背影,莲及不由叹了一口气,自言道,“他总不能拿自己的自信去赌一生一世。”
即使用了错误的方式。
顾尔雅是一个月后才回到鹒犁的。这一场战争他没有从鹒犁调兵,鹒犁这边也当作全然不知一样,丝毫没有理会过云沂的战况。结果是他赢了,以寡敌众赢了。
虽然打得很是惨烈。
那一夜刚好赶上鹒犁的节日,宴会上,顾漾执意将秦商从席间拉到篝火旁,想要教给她鹒犁的舞蹈。跳舞这种事情对一个曾是演员的少女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事。无可奈何之下,她只有配合着顾漾的动作转了一圈。欢呼声和乐曲声混杂在一起,顾尔雅接近那喧闹的中心时,正看见一个美艳的女子和一个娇俏的少女在篝火边起舞。少女穿着鹒犁的服饰,发辫末端系着彩色的珠子,小彩珠们随着她身体的转动而起落,少女笑靥如花,明艳动人。
“三皇子。”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紧接着,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个一身戎装的少年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