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秀说着,拇指翘起,双掌交叉,冲着郭圣通长鞠一躬。他此番动作也是破釜沉舟,不顾一切。只是在赌郭圣通这样脾性高傲,武艺又精湛到极致的人,绝对是个光明磊落,心胸开阔的人。自己已将前因后果详细分说,若是还不能得到郭圣通的谅解,他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反正他现在的处境十分不妙。河北三大势力当中,王朗和广阳王刘接都想置他于死地,若是再得不到真定王的支持,他不论是停留河北还是转回洛阳恐怕都要落得个身死族灭的下场。既如此,他也只能赌一把了。
郭圣通看着面前长鞠不起的刘秀,恍惚间想到了自己代替沈自然约战柳无情的那一刻。也是将生死置之于度外,明知不敌却愤然前行,最后落得个两败俱伤,身死人亡。
再次睁开双眼,便莫名其妙的来到了风云际会,分崩离析的东汉。她却成了真定王府的郡主郭圣通。骤然来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郭圣通哪怕是心志坚定也难掩心中的恐慌。尤其是刚刚穿越那会儿她武艺尽失,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打通全身经脉,然后为了聚敛杀伐之气,毅然随军出征,大肆杀戮。阴差阳错之下竟然得了个真定杀神的名号。至此,她才算是在这个风云变幻的乱世真正的站住了脚,用自身的实力博得了最大的话语权。
如今,她的意志,她的要求,世人皆不敢忽视。因为这样的实力,是她一刀一枪自己拼杀出来的。
郭圣通想到这里,有些恍惚的轻叹了一声,看着面前气质温润,容貌俊朗的刘秀皱了皱眉。
历史上刘秀和郭圣通的纠缠,她虽然未曾关心但也略有耳闻。在世人的口中,皆说光武帝无故废后实乃负心之举。然则在叶倾城的心中,却是无所谓的。
因为她是叶倾城,也不是郭圣通。
将自己的命运毫不犹豫的交到了别人手中,试图用别人的良心来保证自己的地位安稳、富贵荣华本就是个十分悲剧的事情。因此郭圣通最后得到了一个悲剧的结果,叶倾城一点儿都不意外。
可是这样的悲剧,却绝对不会发生在她的身上。
郭圣通挑了挑眉,一个抽手将青霄宝刀收回腰间。负手站在刘秀的面前,面无表情的说道:“你对发妻仁义乃是好事。你夫妻二人伉俪情深也叫人羡慕。本座虽然不才,却也不会做那种破坏人家夫妇的小人。此点,你尽可放心。”
刘秀闻言,松了一口气。连忙起身问道:“多谢郡主高义。只是不知这归附之事……”
刘秀噤声,一脸期待的看着郭圣通。神色间微微透露出一丝忐忑。他如今安危性命具在真定王之手,心里忐忑难安乃是常情。但是以刘秀自身的城府和气度而言,却也不会轻易露出此等神色。细细想来,恐怕是在试探真定府的态度吧!
郭圣通略有深意的看了刘秀一眼。举步走到真定王刘扬的面前,开口说道:“王朗不过是区区一个占卜之人,假借汉室后裔之名称帝做乱,其势断不能长久,想必舅父对此也胸有成竹。因此才以联姻为要求归附大司马。然则舅父是否想过,大司马天人之姿,帝王气象,今日你于大司马势危之时逼迫于他,是否会留下芥蒂?即便此刻大司马为保性命隐忍下来,他日大司马功成名就,羽翼丰满,会否还能忍得住此等屈辱?”
真定王脸上一阵尴尬,看着郭圣通懦懦地说道:“通儿,舅父也是为了你好。”
郭圣通摇了摇头,率然说道:“舅父虽然是为了我的终身大事考虑。但是趁人势危,落井下石,逼迫大司马停妻再娶,甚至还逼迫大司马手刃发妻……”
郭圣通意味深长的看了刘秀一眼,冲着真定王说道:“舅父应该庆幸大司马断然拒绝。不然的话……圣通宁可在此刻将大司马一刀斩杀,也绝不会答应归附出兵之事。”
众人闻言,悚然而惊。
真定王心念回转,立刻明白过味。倘若刘秀为保性命荣华,真的听从真定王的要求手刃发妻,这样的人,城府该有多深,人性该有多淡薄。而真定王威逼刘秀做出如此决断,他日刘秀为求自保连枕边之人的性命都不顾,如此屈辱刘秀又怎能若无其事。恐怕等到他羽翼丰满之际,就是他真定王身死族灭之时……
真定王想到这里,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着刘秀的眼神,立刻变得晦涩起来,隐隐还透着一分森然的杀机。
刘秀见状,心下一凉。
郭圣通一脸漠然的看了刘秀一眼,心下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地说道:“不过就是舅父此番试探,却也让圣通深刻体会到了大司马的品性高洁,光明磊落。大丈夫行事,顶天立地,无愧于心。大司马情深意重,为保发妻性命竟不顾自身安危与舅父如此周旋,想来定是个风骨傲岸,宽厚纯善之人。如此品性,舅父有幸在此危难之际归附于他,他日天下安定,以大司马的仁义纯良,舅父的荣华富贵定然少不了的。侄女儿在此先做恭喜了。”
此言一出,不光是真定王,就连大殿之上所有的将士官员,全都一脸信赖的看着刘秀。
郭圣通所言甚是。虽然之前世人皆传言刘秀志向高远,才略过人,必成大业。但是一个人的能力和一个人的秉性却没有丝毫关系。历史之上有多少成就大业的英雄豪杰翻脸就不认人的?过河拆桥,鸟尽弓藏之事层出不穷。以西汉高祖皇帝刘邦为例,微末之时不也是礼贤下士,推心置腹。一朝登基便疑心骤起,威名赫赫的韩信不也是惨死未央宫中。
众人说不担心那是不可能的。不过此事太远,他们现如今连立足之地都没有,这个问题倒也无需顾虑。
然则今日真定府刘秀誓死护妻之事,却让众人明确看到了刘秀的高义仁厚。心中也是越发踏实了。
今日危难之际,还不肯放弃发妻,他日富贵,又怎会慢待我们这些为他出生入死的兄弟?
想到这里,众人看着刘秀的目光越发敬重热切了。
刘秀见状,心下自得,原本还有些恼怒真定王趁人之危,落井下石。现在却十分感激真定王的这一手了。想来不久之后,真定王殿前试君心的美名定然传遍天下。届时豪杰英雄,更是会竞相投奔了。
想到这里,刘秀立刻接口说道:“郡主谬赞。守护家人乃是人之常情,当不得郡主高赞。真定王于危难之际援救文叔,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有朝一日若是真得富贵,断然不会忘记真定王的援助之情。”
郭圣通闻言,饱含深意的看了刘秀一眼,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嘴角。
郭圣通原本就是修真之人,逆天挣命,顺天而行。然则天命定数,道法自然,绝不是一介小小黎民能轻易改换的。刘秀身上帝王之气已成,郭圣通若是妄图逆天改命,搅乱历史既定之事,难度太大。哪怕真的一时成功,恐怕身死那天也有魂飞魄散之危。更何况郭圣通心念大道,世俗皇权虽然炙手可热,但也不是她碗里的那道菜。
因此郭圣通考虑再三,最终还是决定辅佐刘秀称帝,自己混个逍遥富贵也就罢了。
毕竟历史记载,刘秀这人性格温和,宽厚仁善,乃是开国帝王之中少有的仁厚君主。而东汉初年的开国功臣也大多数得到了善终。除了无故废后这一点为人诟病之外,刘秀此人堪称完美。
辅佐这样一个帝王,郭圣通的心里还是挺乐意的。因此她才出言相助,将一番逼人停妻再娶的丑事巧舌换成真定王殿前试君心的美谈。消除了刘秀心里最耿耿于怀的那一丝芥蒂。
郭圣通相信,凭借她的实力威慑,以及刘秀青史留名的仁德宽厚,只要不当他的后宫和外戚,真定府的富贵安乐还是没有问题的。
想到这里,郭圣通好整以暇地勾了勾嘴角,开口问道:“舅父心下如何?”
真定王沉吟半晌,方才神色凝重的反问。“侄女儿意下如何?”
郭圣通毫不意外的挑了挑眉,挥手说道:“依本座之意,真定十万大军,可随时出兵襄助大司马平定河北,讨伐逆贼。当然,本座也相信,大司马性格宽厚,大人大量。定然不会计较舅父殿前试探的无理举动。”
郭圣通说到此处,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刘秀。
刘秀立刻发誓道:“真定王今日试探,虽说唐突,但也表明了刘秀之为人行事。在下只会感念真定王及郡主于危难之际,出手援助之谊。”
郭圣通十分满意的勾了勾嘴角,率然说道:“既如此,真定十万大军正式归附大司马。”
刘秀立刻接口道:“在下代表更始帝,多谢——”
“大司马此言差矣。”郭圣通施施然的打断了刘秀的话,意有所指的说道:“本座适才所说,真定十万大军即日起正式归附于大司马麾下——本座等人归附的,只是大司马而已。”
“更始帝乍得富贵,苟且偷安,此等行事,还没入得我真定十万大军之眼。只有大司马这等志向远大,品性高洁之人,才配叫我真定十万大军俯耳听命。”
刘秀闻言,心下一愣。下一秒明白过来,立刻欣喜若狂的冲着真定王及郭圣通长鞠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