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下首的刘秀立刻起身笑道:“真定王谬赞。”
“哎,大司马何必谦虚。你我二人已成姻亲,大家便是自己人了。自己人还是要说实话的嘛!”真定王说着,将樽中酒水一饮而尽。开口说道:“大司马放心,本王的侄女儿自幼饱读诗书,颇有才名。而且容貌出众,风华绝代,肯定比你在新野的原配要强得多,定不会辱没你就是。依本王看来,你们二人可是天作之合,金玉良缘呐!”
刘秀闻言,微微勾了勾嘴角,不动声色地举杯笑道:“能娶真定郡主为妻,是刘秀前世修来的福气。”
真定王见状,微微沉了脸面,有些沉吟的说道:“只是有件事,还需大司马多加考虑。”
刘秀心下微微一沉,口中却毫不迟疑的开口问道:“请真定王直言。”
真定王有些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我那侄女天资卓绝,身份贵重。自然心气儿也比旁人要高。若是让她下嫁给有妇之夫,那是万万不能的。你若是想求娶我的侄女,就必然只娶我的侄女儿,不能再有旁的女人!你先前的夫人,本王万不能容!”
此言一出,堂下众人全都沉默。不管是刘秀所带的将领还是真定王麾下的嫡系,全都默然不语的看着刘秀。
刘秀身侧的邓禹飞快的瞪了刘植一眼。
下首的刘植脸上闪过一丝愧疚。
与座刘秀麾下的将领俱都觉得一阵难堪。
刘秀握着酒樽的手死死握紧,心中只觉得羞辱万分,却顾念到真定王的势力而不敢发作。他脸色苍白,双唇紧抿的沉吟半日,方才深吸了一口气,开口说道:“启禀真定王,我那发妻是我贫寒之时迎娶的。也是出自仕宦大家,乃是齐国先贤管仲之后——”
“那又如何?自春秋到如今,改朝换代不止几百年,当年的齐国管仲如今也不过是黄土一坯。所谓的世家官宦,也不过是一介地方富户罢了。难道我的侄女儿,堂堂的郡主之尊还比不过一个地方富户的女儿?”真定王神色不满的看了刘秀一眼,语带威胁的说道:“你可知道,我侄女儿的陪嫁,乃是河北十万大军!”
刘秀闻言,霎时间面色通红,难堪不已。
一旁的刘植见状,立刻起身说道:“真定王息怒,我家主公并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如何?”真定王冷哼一声,开口说道:“刘秀,本王把话放在这里。今日你来求援,须得娶我的侄女儿。而娶我的侄女儿,须得先将你的原配处理好。否则,不必再谈。”
刘秀看着真定王果真恼怒的模样,心下一冷。与此同时,大殿之中真定王麾下的将领们脸色也冷淡了下来。
刘秀暗叹一声,心念回转。沉吟半日,方才开口说道:“正所谓糟糠之妻不下堂。我于贫寒之时求娶发妻,如今为了保命便要翻脸,那我刘秀又成了什么样的人?”
真定王听见此话,剑眉一挑,就要发怒。
却见刘秀立即说道:“然则郡主身份贵重,也不容受屈。不如这般……如今时事正乱,发妻已经被我送回了新野。您也晓得我等征战沙场,难以回家侍奉。然则高堂尚在,不远游。我孤身在外,难以侍奉母亲,实在难以安心。莫不如让发妻在乡下照料母亲,我不见她就是了。”
真定王闻言,沉默不已。其实逼着人家停妻再娶他便有些心虚了,可是考虑到自家侄女的脾气,他不得不威逼刘秀将原配发落。自己当然晓得此番举动站不住脚。如今听见刘秀有两全之策,又念及刘秀为了发妻如此斡旋,也着实是个情深意重的人。心中便也妥协了。当下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既如此,本王就勉为其难的——”
“本座不同意!”
一道清冷寒冽的嗓音从殿外传来。仿若三九严寒飘扬的冰雪一般,霎时间将殿内火热的气氛吹尽。一个身穿墨色裙裾的豆蔻少女负手而来,她的气质高华,容色绝代,周身萦绕着无与伦比的霸气和狂傲,使她略显单薄的身躯宛若泰山一般稳稳立在众人眼前。
女子的双眸亮如繁星,目光凛冽,将堂上众人一扫而过。霎时间,众人恍惚觉得一把开了锋的绝世宝刀迎面劈来。杀气,蓬勃而出。
坐在刘秀身旁的邓禹惊呼道:“是那个宝马骑士!”
昂然而立的女子淡然的看了邓禹一眼,邓禹霎时间觉得自己仿佛被无数刀锋凌迟一般,浑身都刺痛起来。只等到女子的视线移开,邓禹才恍若大难不死的喘着粗气。
那女子冷哼一声,杀气凌然的看着坐在上首的真定王,沉声笑道:“以我郭圣通之资,你叫我同一介寻常民妇争抢男子,还是一个别人睡过的男人。舅父,好算计啊?”
话音刚落,众人眼前划过一道白练,只觉得心下一寒,面前的案几并几上所有杯盘碗筷,尽数碎裂。
女子手持宝刀立于殿前,刀锋直指刘秀,悍然说道:“我生平最讨厌的,便是有人把我当成棋子。如今尔势力微弱,性命堪忧,奉更始帝之命前来求援。不但把我当做联盟的棋子,竟然还表现出如此委曲求全的模样。真当我郭圣通是泥捏的菩萨?抑或你自认才情高绝,帝王气象,便认定我郭圣通没见过男人,非要倒贴?”
此言一出,刘秀浑身一冷,再回神,一把散发着凛冽杀气的宝刀直指鼻端。
“你如此欺人,是认定我不敢杀你?”
刘秀抬头,看着面前目光凛冽,杀机森然的郭圣通。
汗,如雨下。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章肥肥滴奉上,请大家表大意的虎摸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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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是棋子
漆里舍正殿之上,明艳的阳光透过敞开的殿门,在空气中不断地游走、跳跃,散发着温暖和煦的气息。聚集在大殿正中的歌姬、舞女和乐师各个跪拜在地,头部死死抵着冰冷的地砖,半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本该其乐融融,推杯换盏的热烈气氛,却随着郭圣通一个简单的抽刀横扫,消失殆尽。大殿之上的众人霎时间有种掉入冰窟的错觉,恍若实质的凛冽杀气肆无忌惮的冲撞在大殿之内,于座众人克制不住的浑身颤抖,时不时能听见筷箸或者杯盘相撞击的清脆声音。想来是有些将领扛不住郭圣通身上散发出来的煞气,慌乱之下失手打翻了面前的器具。
时值乱世,在座众人大多数都是血战沙场的老将,却在郭圣通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势中,一败涂地,噤若寒蝉。
不论是以真定王为代表的真定众将,还是随着刘秀执节河北的洛阳使节。在这样压抑的气氛中沉默半日,最后竟无一人敢站出来缓和这样剑拔弩张的气氛。
最终,还是首当其冲的刘秀自行缓过神来。他神色极为复杂的打量着面前的黑子女子。女子年龄不大,也不过二八左右。皮肤白皙,容色绝代,气度高华,周身散发出一种锋芒毕露的锐利。她的身上穿着一件西汉时期王室贵女常穿的一种黑色曲裾,领边、袖口和裙摆处用白色的绣线精心挑绣出一片片花草藤纹,大气的着装愈发衬出女子的高贵凛然。仿若九霄之上独自绽放的凌霜花一般高高在上,与时下女子温婉和煦,娇俏柔媚的气质绝然不同。
她只是简简单单的站在那里,左手背后,握着宝刀的右臂平伸,刘秀注意到停在自己鼻尖的刀锋一直稳稳的没有半点儿颤动。女子已经保持这样的动作最少一炷香的时间。由此可见,女子的武艺功底扎实到何种程度,女子的情绪又冷静到何种程度。在经历过刘秀那番近乎侮辱的推拒之后,女子依旧能保持这样的古井无波,只是这一个细节,足以判断这女子不论是心智还是武艺,都到达了寻常人不可企及的高度。
世人皆言真定郭圣通的名讳能令铜马百万大军闻风丧胆,不战而逃。刘秀本来还心存疑虑,今日一见,却不由得慨叹一声,暗道果然名不虚传。
刘秀心知,这样的人本领高强,脾性自然就更为桀骜。他之前的一番推脱迟疑虽然是人之常情,但也定然引起了这人的不快和排斥。
刘秀也恍然明白,真定王所谓的联姻之事这个女子定然是毫不知情的。所以她的这一番杀机,虽然表达了对于自己的不满,但更多的,还是对于真定王自作主张的一种发泄。
想通了这一关节,刘秀微微一笑,行云流水的作揖见礼道:“在下新野刘秀,见过郡主。”
郭圣通见状,神色微微一动。她刻意散发出的气势究竟达到了什么样的程度她自然明白。哪怕是久经杀戮的沙场老将在这样的气势下都是神魂激荡,半点儿不能动作。而首当其冲的刘秀却仅仅是恍惚了半晌便立刻回过神来,还滴水不漏的见礼问候——
帝王气象,果然不凡。
有能力的人总是叫人另眼相看的。郭圣通也不例外。她的神色微微一缓,颔首应道:“在下郭圣通,见过大司马。”
虽然神色倨傲,但好歹也给了回应。刘秀见状,微微宽心,立刻直接而歉然的开口说道:“联姻之事,在下的态度有所保留,让郡主失望了。只是在下与发妻结于贫寒之时,微末之际。时值在下的兄长被人杀害,在下的处境也是危在旦夕,是发妻的温柔鼓励让刘秀能挺过最艰难的一段时间。那时刘秀便承诺,有朝一日定要给发妻最好的一切,让她绝不后悔下嫁于我。可是今日为了自身安危,在下不得不请求真定王的援助。为表诚意,在下接受真定王的要求与郡主联姻,已经是很对不起发妻。若是为了自保或者富贵荣华叫我手刃发妻,那是万万不能。还请郡主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