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练习曲 (沈飞天)

　　周岳很了解商场中的情谊有多么脆弱，这些年来临破产前向周家求助的也不少，周家会出手帮忙的也并不多。当年的程家就是这样的例子，自古救急不救穷，如果企业已经到了垂死挣扎的地步，即使再怎么求助，也难以起死回生。在财经界，所有的投入都讲究收益。但姻亲关系毕竟还是不太一样，多了儿女亲情的牵绊，就会显得温情一些，这也是很多世家热衷联姻的原因之一，毕竟在商海中打滚，谁没有失手的时候。会到徐家求助，实在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在周衡的丧礼上，陈玉凤早就把徐家得罪透了，但周岳还是厚着脸皮求上门了，希望徐家能看在周继礼和徐心莹的份上，在周家困难的时候给予相当的援助。周岳之前曾经无数次自由进出徐家的总经理办公室，如今却只能像一般访客一样在会客室里面等着。坐了大半个钟头，还是徐心莹过意不去，跑到会客室去见他。
　　“阿岳。”徐心莹像往常一样那么叫他，但不知道怎么地，也许是冷冰冰的办公室让这个惯常的称呼听起来还是少了以往亲切的味道。徐心莹离开周家有一段日子了，她在家休养了一个多月之后，就又开始在公司里面上班。换了换环境，也找了份事情做，免得整日沉溺于往事不能自拔。今天她一身OL的利落打扮，眉宇间多了职业女性的干练，精神状态焕然一新。徐心莹知道周家现在处境困难，她方才说服了父亲半天，最终还是未能让父亲改变决定，她充满歉意地说，“对不起，爸爸说这一次徐家爱莫能助，希望你能理解，没有人想这个时候和袁家为敌。毕竟，我们现在还有很多项目正在和袁家合作。”这个时候帮忙的话，徐家有引火烧身之虞。搁在往常的话，徐家这般明哲保身的做法可能会引起同行的不齿，这得感谢陈玉凤，让徐家有了完美的拒绝的借口。
　　两家曾是秦晋之好，周岳也是怀抱着希望而来，此时连面都见不上，周岳还能说什么呢，只能点点头表示理解。财经界一向利益优先，这阵子他见过的世态炎凉，实在是太多太多了。他站起身说：“那打扰了。帮我向徐伯父问好。另外，我代妈妈向你道歉，前些日子大嫂你受了很多委屈。不知道大嫂上次落没落下东西，你屋子里面的东西，大多还留着。”
　　徐心莹想起周衡还是想哭，她对周衡、周家还是有感情的，忍不住提醒周岳道：“袁家这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你要小心应对。这个袁菲菲，行事作风可和袁时锋大不一样，之前的事情，兴许她还记恨着呢，这次肯定要借题发挥。这个你拿着，也是我的一点心意。”
　　薄薄的一个信封，周岳打开信封一看，里面是一张一亿三千五百万的支票，这是徐心莹听说周家的困境之后，悄悄地把自己手头上的股票、基金悉数变现才凑起来的数字。周岳现在无疑很需要钱，但这笔钱是徐心莹的私蓄，周岳迟疑了一下，还是推辞道：“大嫂，这可是你个人的身家，我……”
　　徐心莹打断了他的话，说：“就凭这句‘大嫂’，就凭我是你大嫂，这笔钱你收着。我身边还有别的傍身，家里怎么也不会亏待我这个女儿的。我没有办法改变爸爸的决定，但是我自己的东西，我还能作这个主的。钱不多，你推辞就是见外了。”这是他四处求助后收到的第一笔援助，尽管金额远远不够，但还是让周岳感激涕零。
　　身在剧组的程可珊也给周岳打电话，他们之前已经许久未曾联系了，自从周岳结婚以来，程可珊还未主动联系过他，今天可是头一遭。程可珊在影视城日夜拍戏，就连在那个旮旯地方的人都知道周家如今的境况，周岳除了苦笑还是苦笑。剧组最近拍戏也出了一点状况，大家很担心周家财政困难，原定的最后一笔五千万的投资不能如期到账。刚开始大家都避着她讨论，时间久了程可珊才听到一点风声。程可珊自是没什么现金可以支持的，不过是老朋友通通电话以示安慰罢了。
　　周岳自然知道她的心意，反过来安慰她，“放心，没什么大问题的。你和监制说，那五千万明天就能到账，让他省着点花，超支了可就没有了。周家就是再怎么样，也不至于短了这五千万。”周岳的这个决定，决不仅仅是基于他和程可珊私人情谊的考量。这部电影已经投了一亿五千万了，所有演员、化妆师等等都已经全部排好档期了，拖一天就要多耗一天的钱，还不如将剩余的资金一次性到位，也好让电影尽早上映。这部电影他是看过剧本的，对它的票房也很有信心。
　　袁家的暗箱操作，让周家的处境更加艰难，原本薄有交情的世家不肯为了周家得罪袁家，纷纷避得远远的，连一丁半点的忙都吝啬给予。周岳在多方尝试都均告失败之后，也彻底断了这方面的想法。银行不肯贷款，亲友们也指望不上，万般无奈之下，周岳只好考虑出售家里的房产，周家在世界各地都有一些房地产投资，只是现在着急出售，价格只怕并不理想。周岳针对这件事开了一个小型的家庭会议，就连久病的周继礼都露面出席了。
　　周岳首先介绍周家面临的困境，“G国的石油项目已经停工，但设备还需要维护，为了稳定工人的情绪，还得给工人发最低保障的工资，这部分都要钱。所幸油田开采权还在我们手上，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支持罗启源的各项工作，无论是要钱还是要人，都得第一时间保证到位。”周岳转头看着周继礼，“罗叔这段时间辛苦了，无论结果如何，周家都应该感谢他。”周继礼点了点头，罗启源是他的助手，自然是非常可靠的人。G国分公司经历动乱还能维持现在的局面，罗启源实在是功不可没。周岳继续道，“石油开发项目，我们目前还没有打算放弃。凡事要做两手准备，万一，我是说万一，油田开采权保不住，那么公司将因为背上一百二十亿的债务。眼下最紧迫的是，袁家最近不但停了咱们后续的贷款，还催促我们先期还第一期的四十亿的借款。这几年公司投资范围很广，前期投入比较多，导致现金流比较紧张。这几天我让公司的财务总监日夜加班，除了预留公司正常运营所必须的资金，集团公司能调取的现金差不多是十五亿。大嫂私人借了我们一亿三千五百万，剩下的二十三亿资金尚需我们自行筹措。袁家为了给我们施压，是断断不肯让咱们拖延时日的。为了保住周家的信誉，第一期的贷款必须足额如期归还。之前想了很多办法，只可惜没收到什么效果。所以，我打算出售周家各处的房产来应急。除去现在住的老宅之外，只要有人愿意买，所有的房子都可以处理掉。”
　　周楷和许曼柔这对逍遥夫妻惊呆了，他们在周家，只会一味地花钱，对怎么赚钱却是一点概念都没有。早前就听说家里财政出现了一些危机，周岳在外面奔波借款，里面的种种辛酸和挫折，他们非但体会不到，反而私下里抱怨日常用度比平常少了很多。他们花钱的时候没以前那么爽，很不开心。现在听说家里近期短缺二十几亿的资金，脸色都吓得白了。就算还完了第一期贷款，往后还有八十亿的借款要还，这可怎么得了？
　　周婷补充道：“现在正是要全家同舟共济的时候。所以，不但是家族里面的产业要变卖，就算是记在个人名下的房产，也要考虑出售。我和钧想已经商量过了，之前家里给的那两幢别墅，我已经找了中介挂牌出售，多少给家里添补点。以前花钱比较厉害，也没能攒下多少钱，我这边能拿出来的现金，只有八千万。二哥和二嫂名下并没有什么房产，倒是三嫂名下的那套别墅，地段很好，之前我有不少朋友在咨询那里别墅的价格，现在脱手的话，至少能卖到一亿两千万。”
　　周岳方才说到变卖房产，许曼柔还是一副事不关己，无动于衷的样子，现在提及她名下的房子，她一急就脱口而出，“凭什么啊？这可是我名下唯一的产业啊。我不像你们，有那么多的副业，那房子我不卖！二哥名下虽然没有什么房产，但你还有一家后制公司呢，那家公司怎么不卖？”
　　周楷用用肘轻轻地碰了许曼柔一下，示意她不要再乱说话了，不过他居然没有对许曼柔的话有任何的反驳。周岳看了他们一眼，淡淡道：“有人出价的话，我的公司也卖。只要能筹措到足够的资金帮助周家渡过难关，我没有什么舍不得的。”林苏坐在周岳旁边，听到周岳这么表态，立刻点头表示同意。林苏这些日子也有些劳累了，坐在那里久了，受了点风，忍不住连连咳嗽。
　　周继礼道：“年纪轻轻的，怎么身体这么弱？感冒了就赶紧吃药，别硬抗着。”
　　林苏甜甜地笑道：“爸，我现在不能吃药呢。”
　　周婷并没有周岳的涵养，她是个爆脾气，当场就发作了，“我和三嫂名下的产业，原就都是家里给的，当时收下的时候可痛快了，现在家里有困难，让你拿出来救急，你就在那边唧唧歪歪的。二哥的那间后制公司，是他和胡茂元一点一滴经营起来的，没有动用过家里的钱，更没有动用过家里的资源。那家公司，怎么能和这些房产相提并论呢？”周婷差点就指着许曼柔的鼻子骂，“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现在正是应急的时候，就连大嫂，尚念在过去的情谊上，资助了一亿三千五百万。你自嫁进来以后，就一味地拿钱补贴娘家，现在夫家有难了，你倒是乐得撇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