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练习曲 (沈飞天)

　　其实周岳早就发现林苏情绪上有些不对了。也许是近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让她有些心力交瘁，她变得越来越依赖他，仿佛只有他在的时候她才会有安全感。然而他要上班，要应酬，很多时候他都只能对她说抱歉，原本健谈的她渐渐沉默寡言起来。有时候他半夜醒来，发现身旁的位置是空的，隔天问她，她却什么都不说。周岳熟知宅子里面的一切，母亲钟爱的是大哥，父亲却倾向于让自己接班，因着这层缘故，母亲对大嫂百般优容，对林苏自是亲近不起来。之前家里打算和袁家联姻的时候，最紧张的就是陈玉凤，倘若联姻成功，周岳自然更是如虎添翼，周衡就再无接班的可能。所以她纵容着周岳离家出走，周岳和除袁菲菲之外的人谈恋爱，她就没有不赞成的。林苏并不知道陈玉凤的赞成，并不是源于对她的喜爱，而是有着这么多世俗的考量。周岳怎么会不了解自己的家人，他知道林苏在宅子里面肯定有许多的不如意，她做得再好，陈玉凤都视若无睹，但凡有小错，每每都被毫不留情地指出。林苏是一个从小在顺境中长大的孩子，她单纯、热情、善良，有着这么多美好的品性，但却不适合生活在周家这么复杂的环境。诚然，林苏也是极聪明的，狠狠摔倒几次，大概也会明白其中的关窍。但如果要付出那么多的血泪才能明白这里面的生存法则，周岳觉得这样的牺牲并不值得。周岳想来想去，他考虑了很久，觉得还是搬出去住比较妥当，这样他们的日子也能更滋润一些。
　　陈玉凤听说后坚决反对。她微笑着说：“闹点小情绪就搬出去住，这像个什么样子。年纪再小，既然嫁人了，也就不是小孩子了，别仗着有人宠爱就闹得太过了。其他人也有样学样，以后这家还能像话么。家里哪里亏待她了，到底哪里不满意呢？”陈玉凤话说得理直气壮，周家是个很老派的家族，向来没有父母在就分家的传统。难道林苏一嫁进来，就要兴起家庭变革么？
　　周岳对她的反应似乎并不意外，他非常平静地解释道：“妈，并不是苏苏有哪里不满意，只不过她最近病了一场，需要寻个安静的地方好好静养。苏苏自从嫁进来，从来没闹过什么情绪，家里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这一点妈妈你也是知道的。等她身子养好了之后，我们也打算要个孩子。”
　　许曼柔轻抚着肚子，笑着说：“二哥二嫂搬出去住的话，家里可就冷清许多了。其实咱们这个宅子地方这么大，安静点的房子并不是没有，何必搬到外面去住呢。我觉得在家里怀孕养胎最适合不过了，有妈和蒋妈照顾着，样样都妥帖，什么都不缺。再说二嫂才刚进门不久就要搬出去住，亲戚朋友们看到了，指不定会怎么想呢。”
　　周岳微笑着说：“即便是搬到外面去住，也是周家的房子。其实这在别的家里，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每个周末我们也都会回家里吃饭的。弟妹你正怀着，好好养胎要紧。其他的事情，不用操心这么多了。”
　　徐心莹看着周岳，目光钦佩中带着一份难以言说的寂寥，她看了周衡一眼，黯然地低了低头。
　　周继礼看了大家一眼，所有的人立刻都安静了下来，“总是身体要紧，既然苏苏病了，就照医生的意思换个地方静养一阵子。城郊的别墅也没人在住，这就让人过去打扫得干净一点，你们找个时间搬出去住。家里要是有谁眼热的，想搬出去住的，现在尽早提出来，我们一块把地方收拾了，也省得让你们埋怨我们做长辈的做事不公道。”
　　谁会看不出周继礼有心偏袒呢，家里的医生还不是遵照他们的意思说话吗？不过是场重感冒，就借着这个理由堂而皇之地搬出去住了。但周继礼这么一说，其他人哪还敢吱声，于是，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周楷只敢私下里和许曼柔说：“靠，我也想搬出去住啊。城郊也不止一幢别墅，咱们要是也能趁机搬出去那该有多好。”
　　许曼柔白了他一眼，很不屑地说：“这话你怎么不敢当着父亲的面说？你有二哥的底气和胆量么？没有的话，就少做这样的白日梦！”
　　

☆、心态

　　家里为了这事吵翻天了，尤其是陈玉凤，觉得自己在家里的权威受到了极大的挑战，几次三番试图说服周继礼改变主意，结果却没有成功。林苏尚在病中，对于这里面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她稀里糊涂地跟着周岳搬到了郊区的别墅。只是一幢三层的小别墅，规格和占地自然和老宅没得比，但花园、游泳池、健身房等样样齐全。老宅里面只有张妈和两个厨师跟着过来了，其他的人都是周岳从老宅以外的地方抽调过来的。林苏搬到别墅之后心情就好了三分，她原就只是感冒，并没有什么大病，吃了两天药就好多了，只是身上软绵绵的，还是没什么力气。林父和林母在电话中得知后却是放心不下，专程跑过来看望她。
　　和寻常的亲戚走动略有不同，一般来说，林父林母并不经常到周家做客，林苏倒是经常回娘家，有时周岳也陪着她一块回去。林父对于他们从周家老宅搬到城郊别墅这样的变化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他乐呵呵地带着今天特意杀到市场买的食材，准备亲自下厨给女儿做顿丰盛的晚餐。岳父如此积极，周岳只能自告奋勇地当他的下手，翁婿两人齐心协心地做顿爱心大餐。林母则在房间里面和女儿说点体己话，她有一些要紧的话要和林苏说。
　　坚持登门造访其实是林母的主意。苏家原也家境不错，只不过后来家道中落了。苏香玲出自这样的家庭，阅历和眼力自是与一般的家庭主妇颇为不同。她在这么一件小事上，就看到了硝烟弥漫的味道。按照周家的章法，绝没有随随便便就搬出老宅的道理。林苏回到娘家，对周家的事情谈论得不多，但林母还是能从她的神色中略窥一二。林苏在周家过得不太顺利，林母并不会感到意外。林苏从小就自由散漫惯了，林家的教育方式是开明的，民主的，他们并不会过多干预孩子们的选择。林母在年轻时便对周家略有耳闻，这样的大家庭，长辈可能是□□的，独断的，规矩和服从是第一位。林母预料这一年多林苏必定走得磕磕碰碰，虽然她回家里从来都不说。林母虽然很心疼，却也很无奈。这段婚姻，是林苏执意要选的，她选择了这样的配偶，就必然会有这样的阵痛。好在周岳确实很是一个有担当的男人，从老宅搬出来住这需要极大的勇气。
　　寻常的男人，在面对这样的情景，只会要求老婆一味的忍让。几千年的儒家文化，“孝道”一顶大帽子，就让很多男人无力招架。更何况，在周家，顺从长辈的意思，讨得他们的欢心，将来在遗产那一块才能分到最多。许曼柔曲意逢迎，她做了这么多事情，不也正是因为这个么？好在周岳在这方面洒脱多了，周继礼也确实偏爱二儿子，只要他们日子过得和美，便什么事情都肯答应的。
　　“舅舅怎么样了？”
　　“他们还好。之前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也不和家里说一声呢？赌博这事儿绝对不能纵容。你要是早点告诉我，我就能早点骂醒他们。”苏香玲是辗转从亲戚间的议论才知道这件事情的。苏逸成是她的亲弟弟，不过幸好她是个很明理的人，帮理不帮亲，绝计不会逼着女儿替他们背这么大的债务的。令人遗憾的是，苏逸成早就被赌博扭曲了心智，他现在是连苏香玲的话都不听的。石虹美他们几个更是怨气冲天，苏若妍更是咬牙切齿，视林苏如仇敌一般。常言道：“升米恩，斗米仇。”很多时候，给着给着就成了习惯，成了责任，哪一天你不肯给了，那便是结仇了。苏若妍原就被石虹美教得歪了，经过此事之后更加不得了，一心门思只想嫁入豪门，也好趾高气昂一番。苏若妍也不好好上班了，晚上都在夜店里面厮混，私生活极为混乱。如果他们能用剩下的智商好好想想，流连夜店的能有多少好男人，又有多少人肯为这样的一夜情负责呢。家里唯一比较像样的是苏若雪，她踏踏实实地上班，也不随便乱花钱，把钱都攒下来打算替父母亲还债。这样的孩子看着就让人心疼，林苏虽然没有做红娘的习惯，却也时刻留意着，打算帮她介绍一个家境殷实、人品可靠的男生。虽说现在已是二十一世纪，但这个古老的相亲方式，还是促成了不少的姻缘。
　　林苏想到舅舅还是会很难过，林母心中想必更是如此，两人心中都有万千的感慨，沉默了一阵之后，林母问道：“你在周家过得怎么样？”
　　林苏觉得林母必定是看出了点什么，因为她平日回家从不诉苦，其实她心中有很多的困惑不解需要有人帮她参详一二，然而她张口就答：“很好啊。阿岳对我不错，就是太忙了。”林母曾经说过，齐大非偶，周岳的家庭很复杂，并不适合她。这话林苏当时很不以为然，如今她吃到了一些苦头，却也没脸和林母说。
　　林母这次早就盘算好了，势必要问出个究竟的，因此她进一步逼问道：“那你们好端端地怎么忽然搬出来住了？说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