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练习曲 (沈飞天)

　　三十三岁，对一个还没有成家的女人来说，是一个很尴尬的年纪。程可珊从十七八岁就入这一行，她在娱乐圈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拍戏、拍广告她还算在行，现在让她转行去做别的事情，她已经做不来了。难道以她现在这样的年纪，还得去餐厅去赚时薪十几块钱的工作么？就算是餐厅的服务人员，现在大多只招收三十岁以下的女职员。就在程可珊打算变卖房产度日的时候，她终于接到了一个电影邀约，是一个戏份颇重的女配角。而这个电影的投资方，正是臻南集团。臻南集团在收购了东风电视台之后，把电视台经营得有声有色，于是他们就将触角伸下了电影行业。程可珊这些年咬紧牙关自强自立，然而她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得接受周家的帮助。有时候，人生真的是非常讽刺。
　　

☆、秘密

　　林苏的日子越发顺风顺水起来，过了那道坎，一切都豁然开朗起来。她和周岳住在小别墅里面，可以说是称心如意了，怎么高兴就怎么折腾。没了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林苏的一言一行倒是越来越合乎周家的规矩了，当时那么抵触的事情如今倒是顺理成章了。可见这一切，不过是心态问题。而且这些讲究，多多少少自有他们的道理，大户人家讲究这么样的调调，谁要想鹤立鸡群，也得有那个实力才行。凡事习惯就好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林苏现在可算是想明白了。
　　周家二老很少造访此处，陈玉凤是眼不见为净，周继礼多少是体贴他们的意思，成全他们的二人世界，很少来当电灯泡。周岳上班的时候，林苏便经常和其他人约了逛街，反正每月都有零用钱呢，不花白不花。正所谓衣柜里面永远少一件衣服，东西是买不尽的，街也是逛不完的，每次大包小包地拎回来，也挺有成就感的。女孩子嘛，对漂亮的东西总是情有独钟，再说周家也支撑得起。周岳对她购物还是挺支持的，总好过她每日在家等着他下班，时间难捱。这一天，林苏回来的时候在客厅看见周岳在客厅里面陪周继礼聊天还是很吃惊的。周继礼看到林苏拎了一大堆东西回来，只是一笑，并没有多说什么。林苏现在还是不改之前在家里的习惯，喜欢一些精致的零零碎碎的东西，东西看着虽然多，其实并没有花太多的钱。周岳给她的那张附属卡，她平时基本不用的。徐心莹出手最阔绰，那是她家底好，妯娌几个谁也比不上她。许曼柔在这方面最是精明，能报账的都尽量报账了，能蹭一点是一点，平时自己花钱的地方不多，陈玉凤经常在周继礼面前夸她节俭来着。一般人都觉得周家这样的大户，日子肯定是奢靡惯了，其实并不全是这样。排场是有，该花钱的地方绝对不手软，但有些地方却节俭得让人吃惊。林苏可不想给周继礼留下挥霍的印象，她厨艺不行，总得在其他地方好好弥补一下，现在看来连装扮勤俭持家的机会都没有了。好在林苏现在已经知道周继礼一向对他们优容惯了，所以她也就很坦然地把东西交给一旁的佣人，再到厨房里面帮忙了。　　
　　这个点肯定是要留饭的，林苏想让厨房多做几道周继礼喜欢的菜式。刚进厨房才发现张妈早就在里面张罗了，她似乎预料到了周继礼会过来，已经指点厨师忙活了。林苏一看张妈准备的菜色，方方面面都挺妥帖，就让厨子照着张妈的安排做了。林苏那点三脚猫的厨艺，偶尔在周岳面前显摆一下可以，实在不敢在周继礼面前献丑。林苏虽然帮不上什么忙，却也在厨房里面照看一二，周继礼过来了，她总得表现表现。有时候她不得不佩服许曼柔，总是能够恰如其分地表现自己，尽管她的本性全然不是这么回事，有时候林苏都想替她鼓鼓掌。
　　周岳和周继礼一块回来，这事儿其实倒也正常，他们平时就在一个办公大楼里面上班，周继礼关心一下儿子的日常起居，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林苏却觉得客厅里面的气氛有些不对，他们今天的表情特别怪异，看着似乎有点严肃，有点悲伤，这让林苏心里既疑惑又有些不安。
　　小别墅的饭厅并不大，当然这是相对于老宅说的，这个饭厅还是容得下二三十个人吃顿饭的。只是三个人吃饭，厨房还是做了一桌子的菜，大多都是周岳和周继礼喜欢的菜式，每人还被分到一小碗的猪脚面线。周岳的那份似乎还受到了优待，里面除了大家都有的猪脚和面线，还横卧了两个剥了壳的鸡蛋。猪脚煨得极烂，入口即化，林苏心里一边夸奖厨师的厨艺，一边想猪脚面线不是向来都是做寿时吃的么。作为周家的媳妇，记住每一个家庭成员的生日，这是必备的功课。林苏的记性很好，周继礼的生日早就已经过了，周岳的生日尚在两个月之后……周家吃饭的时候向来话不多，林苏一边默默地吃，一边偷看他们的表情。周继礼看着有些激动，时不时地望了周岳一眼，眼眶都有些红了，这让林苏暗暗吓了一跳。正在这时，张妈推了个蛋糕进来，林苏默默数了一下上面的小蜡烛，正好是三十四根，她有些迟疑地看了周岳一下，周岳朝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像是肯定了她心中的疑惑一般。周岳怔怔地看着那个蛋糕，周继礼眼神期盼地望着他，周家的人一向都知道他素来偏爱这个儿子，此时周继礼目光之热切，可以说是赤/裸裸了。林苏勉强压下心中的许多疑惑，微笑着站在周岳身后，轻声道：“不能免俗，许个愿吧。”
　　周岳似乎这才清醒过来，一口气吹灭了蜡烛，默默地许下了生日愿望。周继礼在那边微微点头，“终于，能在家里给你过次生日了。”
　　张妈在旁边笑着擦眼泪，林苏心里自是掀起惊涛骇浪，所有的惊讶和疑问都在心里翻滚着，尽管心里并不平静，面子上却还算从容，她知道，这里面的曲折，周继礼是不打算继续瞒着她了。而她心里长久以来的许多疑问到了解开的时候了，但心里居然一点兴奋的感觉都没有，也许是因为她知道，凡是掩盖起来的事情，多半是因为真实的情形不太美好的缘故。
　　夜深人静的时候，周岳叹了一口气，“说来话长……”
　　似乎所有的故事都是从说来话长开始。周继礼和陈玉凤的婚事，是两家长辈促成的，在那个年代，这也算是一件司空见惯的事情。然而，周继礼在京大念书的时候，就交了一任女朋友，叫汪子晴。他们相识于大一的迎新会，作为新生代表的汪子晴在台上弹了一首钢琴曲，在台下的周继礼一见倾心，深深地爱上了她。他们在大学里面谈了四年的恋爱，感情也好得如胶似漆。然而，校园的爱情，一碰到现实的空气，有时就蔫了。他们的恋情，并没有得到周岳爷爷的首肯。在他的强硬安排下，周继礼不敢反抗，只好和门当户对的陈玉凤结婚了。婚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周继礼都意志消沉，以酒销愁。
　　也许有些事情都是注定的，有一天周继礼又喝多了，胡乱开车兜风，开着开着，就到了京大，没想到就在那里又同到了汪子晴。京大是他们的母校，更是他们无数次花前月下的地方，两人故地重游，心情都很激动，在酒精的刺激下他们做了那件事情。这场激情的结果是汪子晴怀/孕了，周继礼从知道消息的那一刻起就做好了决定。上一次，他已经做了一次逃兵，这一次，他不打算再逃避，他想背负起他应该背负的责任。然而，事情进展得并不顺利。周家自然不同意他和陈玉凤离婚，陈玉凤更不允许自己新婚不久就这么惨淡收场，她丢不起那个人，虽然他们结婚的时候，也就见过几次面，彼此还谈不上什么感情。不管家里同意不同意，周继礼都决定带着汪子晴去美国，准备在异国他乡开始新的生活。周家所有的产业，一切的一切，他都抛下了。周继礼顶着家里的压力安排出国的事宜，只等汪子晴顺利产下孩子就能成行。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汪子晴这一胎却是难产。在那个年代，未婚先孕是一件很不光彩的事情，汪家一向家风传统保守，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家里给了她很大的压力。周继礼离开了周家的庇护，他一边要忙出国的事宜，一边要照顾汪子晴，难免手忙脚乱，照顾不周。汪子晴倾尽全力生下孩子之后，带着眷恋和不舍离开了人世。这样的结果让周继礼几近崩溃，抱憾终身。再后来，周家和陈玉凤妥协了，他们同意周继礼带着孩子重回周家，记作陈玉凤的第二个儿子。为了不在时间上露出破绽，将周岳的生日往后延了两个月。当年的八卦媒体并没有如今这么彪悍，这件事情就这么被遮掩过去了。
　　周岳在叙述这些往事的时候，尽量保持着一贯的冷静语调，可惜他的眼睛早就出卖了他。此时的他早就没了往日神采飞扬的样子，眼神之中夹杂着说不出的失落和无奈，这让林苏忽然很心疼他。在老宅里面，林苏经常要面对外表客气，实际冷淡且时不时挑刺的陈玉凤，不过才两年多，就已经让她觉得难以忍受，而周岳在那里生活了三十多年。知道真相的时候周岳刚上初中，正是叛逆的年纪，这一来更是时不时和家里对着干。他的高考成绩很好，那个分数上京大绰绰有余，周继礼对京大更是有着特殊的感情，一门心思想让周岳弥补他当年的遗憾。周岳根本不听他的，最后硬是去念了政大。政大也是所好学校，但和京大相比，实力还是差了一截。接下来周岳又和程可珊谈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直到他和程可珊分手，周继礼亲自开车来接他，他这才回了周家。也就是在那时，他多少体会到父亲对他的爱与期望，内心也不再那么激愤，开始安安分分地在公司里面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