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之前在百斩林的时候,偷偷地藏了遇里的甜梦针,只要这么一根,便会昏睡上三天三夜。
柳絮和柳叶看到这个变故,一把抽出了剑。
凤水問却是大口吞咽着空气:“这只能让她昏睡三天三夜罢了,快些带她会赤蟠国吧,紫虬国怕是安稳了。”
柳絮一听他这番话,再加之黑衣人唤他“七殿下”,心中也猜出了个大概。
“多谢!”她抱着昏睡中的火妙儿,快步地攀上马儿,和柳叶一道出了落雁谷。
“哈哈,我可真是神机妙算,一早便知道那个谢皇后没有按着什么好心,一路设下埋伏……”
尘无语地白了白眼睛。
“不过啊,尘,你心中想的肯定是若不是你家公子派出你乔装在那黑衣人身侧鼎力相助,我算得再如何精准都没有用,对不对?”素素看穿了尘心中所想,不以为意,“我倒是要好好地看一看这一回谢氏又有什么新手段。”
“琅玕谷谷主曾经这般评论过谢紫陌,说她若是男儿身,在朝堂上大展身手,那么余下的三国必定斗不过紫虬国。”
“只可惜无论她再如何足智多谋,都只能深居后宫,为她那个脓包儿子擦屁股。”素素说出这一句话,心中却是没底的,纵然是谢紫陌是女儿身,但是她仍然可以坐在来仪宫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将紫虬国的朝堂搅得天翻地覆。素素回到唐府的时候,天际已经开始泛白,露出微微的橙红色,一个身影站在唐府门前,八角琉璃盏的火烛映照出他的侧脸,柔和的下颌,他静静地站立在起风的晨曦之中,如同一尊塑像,眼底因为一夜没有睡而泛出了乌青的眼圈。
“墨卿!”素素急急忙忙地跳下马,提着裙裾往他身前跑。
“素素!”他早就看见了两匹骏马飞奔在街头,那颗悬在空中的心终于肯稳稳当当地落入胸膛中跳跃,想要迈开脚步,却是因为在露重的夜色中立了中宵,头一阵眩晕,无奈地摇摇头,这具身子,自从那天被灌了毒药,挑断了手筋脚筋,就变得异常地金贵,不过是吹了一夜的寒风,便这般由不得自己了,于是便只能依靠在石狮子边,静静地等着素素靠近。
“墨卿你怎么不好好歇息,等在这里啊?”素素蹙着眉间,神色颇有些不悦。
“已经睡过了,只是醒地有些早罢了,然后便躺在床上睡不着,就索性起来在这里等你们了。”
素素扫了一眼他脚上的晕间缂靴子尖已然被露珠给打湿了,想着他肯定是一夜没有睡觉,就这般守在门口等着自己的,心就像是被丝线划拨过一番,生出细细的疼痛,她没有说什么话,只是抓过苏墨卿的腕子,手指搭在上面,静心诊起脉来,还好,只是有些疲倦,并没有感染风寒或者其他什么,当下放心不少。
苏墨卿为了不让她担心,只得乖乖地伸着手。
等素素吁出一口气,将他的腕子放下时,才张口道:“我说了没有什么大碍的,你不要担心。”
“墨卿,以后就算是睡不着也要躺在被窝里,不要再像今天这样,夜深露重,对身体不好。”
苏墨卿只是看着她,并没有开口说话,素素便赶着他回房间休息了,苏墨卿头一沾上枕子,便陷入了黑暗之中,发出悠长而匀称的呼吸声。
这一觉,竟是从清晨睡到了傍晚,素素端了一桌子的菜放在房间中,笑意盈盈地托着脸,坐在圆木椅子上等他。
“虽然睡了一觉,神色好了不少,只是墨卿,你还是愁眉苦脸的样子?”
“在想一些事。”苏墨卿揉了揉隐隐在发疼的脑仁。
“是二麻子的?”
苏墨卿点了点头,坐下来,执了一副筷子:“比起王程而言,二麻子就像是从天而降一般,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亦没有知晓他的用兵之道,只知道他出兵诡谲,无坚不摧。”
“墨卿,照你这般说来,我们对这个二麻子倒是没有法子了?”
“那倒是未必,一个人,不论他如何强大,总归是有弱点的。”
素素笑了笑:“那么,墨卿,你也有弱点吗?”
苏墨卿看着素素的眼睛,毫不避讳:“自然,”他的眼神清亮,眸子中映着素素的脸庞,俏若三春桃李,“只是我比较善于伪装,从不让旁人知晓我的弱点。”
“好吧。这么神秘,”素素吐了吐舌头,不以为意地问道,“那么万能的墨卿的,你可是知晓了下一步该如何走?”
“为今之计,只有先写一封信,以此来探一探他们的底。”
“劝降信我不会,研墨倒是可以。”吃完饭,素素自告奋勇卷起袖子走到了案几旁边,挑了一块上好的墨条,加了些水,细心地研磨起来。
苏墨卿拿起案几上狼毫,略微一沉思,便提笔唰唰唰地在白纸上流泻下了墨香。
子迟顿首将军足下:无恙,幸甚幸甚。将军勇冠三军,才为世出,弃燕雀之小志,慕鸿鹄以高翔。昔因机变化,遭遇明主;立功立事,开国称孤。朱轮华毂,拥旄万里,何其壮也!如何一旦为奔亡之虏,闻鸣镝而股战,对穹庐以屈膝,又何劣邪!
寻君去就之际,非有他故,直以不能内审诸己,外受流言,沉迷猖獗,以至于此。圣朝赦罪责功,弃瑕录用,推赤心于天下,安反侧于万物;将军之所知,不假仆一二谈也。朱鲔喋血于友于,张绣剚刃于爱子,汉主不以为疑,魏君待之若旧。况将军无昔人之罪,而勋重于当世。夫迷涂知反,往哲是与;不远而复,先典攸高。主上屈法申恩,吞舟是漏;将军松柏不翦,亲戚安居,高台未倾,爱妾尚在,悠悠尔心,亦何可言!今功臣名将,雁行有序。佩紫怀黄,赞帷幄之谋;乘轺建节,奉疆埸之任。并刑马作誓,传之子孙。将军独靦颜借命,驱驰毡裘之长,宁不哀哉!
夫以慕容超之强,身送东市;姚泓之盛,面缚西都。故知霜露所均,不育异类;姬汉旧邦,无取杂种。北虏僭盗中原,多历年所,恶积祸盈,理至燋烂。况伪孽昏狡,自相夷戮;部落携离,酋豪猜贰。方当系颈蛮邸,悬首藁街,而将军鱼游于沸鼎之中,燕巢于飞幕之上,不亦惑乎!
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见故国之旗鼓,感乎生于畴日,抚弦登陴,岂不怆悢。所以廉公之思赵将,吴子之泣西河,人之情也;将军独无情哉!想早励良规,自求多福。
当今皇帝盛明,天下安乐。白环西献,楛矢东来。夜郎滇池,解辫请职;朝鲜昌海,蹶角受化。唯北狄野心,掘强沙塞之间,欲延岁月之命耳。中军临川殿下,明德茂亲,总兹戎重。吊民洛汭,伐罪秦中。若遂不改,方思仆言,聊布往怀,君其详之。子迟顿首。
素素拿过苏墨卿写的书信,眼中却满是疑惑。
“将军?子迟这个我尚且还理解,那是你的字,然而,这个将军,难道指的是二麻子?”
苏墨卿搁下手中的狼毫,点点头:“按着探子给的消息,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二麻子原名是袁卅,素素,你可曾听说过十年前,银螭之国原本镇守边疆的大将军因为冲冠一怒为红颜,他带着忠心的部下一路回了皇城,以一己之力,斩杀了银螭国先帝?”
“我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倒是听见爹爹说过,因为这件事,银螭国动乱不安,国力衰退,从第二的位置退到了最末位。”
“不错,只是我不曾想到,袁将军却是成了雄霸一方的海盗。”
“唉,真不知道,那位红颜是有着怎生魅惑人心的面貌啊,竟然能让一个忠心于帝王的将军硬生生斩杀了自己一直以来的信仰。”
“我曾听师傅说起过,那位娇蕊夫人冰肌玉骨清无汗,很是得银螭国先帝的欢心,然而,天意弄人,娇蕊夫人心中爱着的却不是九五至尊,而是自小和自己一起长大的袁将军,两个情投意合的人却是只能为了家族而被迫分离。袁将军看着先离帝很是宠爱娇蕊夫人,便忍痛自请镇守边疆,却不曾料到,两个之前的事情被先离帝知晓,帝王发怒,娇蕊夫人和她怀中的孩子成了冤魂,这事传到边疆时,袁将军便反了。”
素素听得唏嘘不已:“自古强权打鸳鸯。墨卿,你既然已经知道,这个所谓的二麻子便是袁卅将军,想来接下去一步应该怎么做也知晓了吧?”
苏墨卿摇了摇头:“我并不是很肯定他便是袁将军,所以才写这封试探一下。”
苏墨卿将这封信折叠好了,然后放入信封之中,又封了火漆,着人送去了二麻子所在之地。
“墨卿,你的脑子怎么那么好使啊。”素素语气中带着钦羡,眼神中满是崇拜之情。,然而那个神情落在苏墨卿眼中后,倒带着一只小狗摇着尾巴的乞怜之感,他听了她这句“夸赞”后,摇摇头,并不说什么话。如果他真的就是袁卅,那么下一步,他应该如何走?十年了,难道他真的仅仅只是安稳于扶箕城做一个海盗吗?还是,内里有什么密谋?一大推的问题搅得苏墨卿的脑子疲倦不堪,然而神思却是一刻也停不下来。他伸出虚白的指尖,指甲盖早已失去了润滑的色泽,泛着一层死气沉沉的青灰色,暗沉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