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邺军都想不到巴达荣贵会使出这么卑劣的手段,更想不到这位陛下的生母会如此让人心寒,这位娘娘虽然早年葬身火海,但因为她是他们陛下的母亲,所以他们从心底里尊敬她,在陛下去皇陵祭奠时,他们亦会真心诚意地行上一礼,可万万想不到……
最前方的那个背影一如既往地挺直,可那挺直却不如以往那般如钢坚硬,如铁不折,此时看去,似乎随便轻轻一折,都会脆弱地折断。
杨书怀与清河皆双眼通红,心疼又担忧,一旦主心骨倒了,这场仗……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等着他下决定,谁也不敢妄加猜测,这一仗,是否还能打得了,他们的陛下是否会改变心意。
微微的温暖自手背传来,一点点沁入皮肤,捂暖被冰雪冻住的肌骨,夏侯渊反手握住那只手,彼此掌心相贴,十指交错,感受着指掌间的力度,那份来自内心硬生生被人撕裂的疼痛而产生的脆弱,因这力量而渐渐驱散。
他闭起眼眸,慢慢深吸一口气,片刻后,等到再睁开时,那眸中的一切情绪都已沉淀,深邃平静如初。
“母亲。”他开口时,语气已平缓得象是对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人,“这是我十多年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样叫您。今日之后,你我便不再有母子之情,您想做什么,想说什么,都与我无关。”
“渊儿……”象只斗志昂扬的母鸡一般的大妃在听到他这些不含感情的话之后,突然起了丝慌乱,“母妃不是不要你,母妃只是……”
“您要或不要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夏侯渊轻忽地笑了一下,将与楚清欢交叠的手放在心口处,看着始终没有说过话的她道,“心疼我的人,自会在乎我。不心疼我的,就算把心剖出来,也未必能得到一丝半点的在意……”
他转头,看着大妃,字字缓慢而有力,“去吧,您的丈夫与儿子都在后面,您且与他们好好说说话,再不说,只怕就没有机会了。”
“你……”大妃脸色一变,“你还是要打?”
“我不打,您的丈夫与儿子会放过我么?”夏侯渊抬眸,看向巴达荣贵,“他们等着把利剑插入我胸口,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不不,不会的!”大妃连忙道,“阿贵答应过我,只要你退兵,他们也退。”
“是么?”夏侯渊冷冷一勾唇,“您确定?”
“当然。”大妃万分肯定地点头,见他丝毫不信的模样,忙抬头问道,“阿贵,你说句话,来之前你确定是这样对我说的,是不是?”
巴达荣贵阴沉着脸,直视着对面那个已然恢复冷毅,仿佛任何事都不可能动摇的男子,不置可否。
他没有想到夏侯渊的心性竟然坚执到如此地步,只片刻之间,便已从他布下的迷障中走出来,不得不说出乎他的意料。
大妃见他眼神阴郁,沉默不语,脸色一白,但犹存侥幸,转身抱住巴达荣贵的腿,急切地道:“阿贵,你答应过我,只要我来,两军就休战,对不对?对不对?”
“如果巴达荣贵真有如此好心,想让您跟我相见,为何不早些时候将您送过来,偏偏要在两军之战一触即发之际?”夏侯渊见她美丽的脸上露出心慌之色,唇含淡淡地讥讽,“这里的所有人,恐怕也只有您一人不明白,巴达荣贵此次将您带到此处的真正目的。”
“真正目的?”大妃一怔,看了看夏侯渊,又看了看巴达荣贵,一脸茫然。
“还不明白?”楚清欢蓦地开了口,冷然道,“巴达荣贵的真正目的,就是想让你的出现来打击夏侯渊,乃至打击整个大邺军。两边交战,士气为先,若是主帅混沌,士气大泄,那么大妃,你觉得胜负还用说么?”
大妃的双眼随着她的话愈睁愈大,不可置信。
虽然她当年舍弃了大邺的一切,但夏侯渊毕竟是她的亲生骨血,她做为母亲,怎么可能会偏心到如此地步。
不过是听了巴达荣贵的话,以为只要她现身,她的两个儿子与现任丈夫便都可安然无恙,两国可以和平相处,可没想到,没想到……
身子一轻,她还没反应过来,巴达荣贵已将她放在马背上,迅速往后撤离,她一惊,下意识就往后看去,只看到夏侯渊静静地坐于马背上,岿然不动,沉默如山,深邃沉静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她渐渐远离。
突然就有漫天的悲伤涌了上来,那身影巍峨如岳,深静如渊,如此冷硬,如此遥远,那是她的儿子,阔别了十六年,一朝见面却两相生疏的儿子,这般离去,只怕再无相聚之日。
“渊儿,渊儿——”她泪如泉涌,拼命往后伸出双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但身下的马与他背道而驰,身边的男人近乎蛮横地抱拽着她,不让她跳下去。
她对不住这个儿子,对不住……
她知道他生性聪颖,性子沉静,各种表现极为突出,又被早早立为太子,所以她当年离开时毫不担心,毫不担心他会受苦,他会吃亏。
一个深受皇帝臣民喜爱的太子,就算没了母亲,又能苦到哪里去?
可现在,她才知道自己错了。
阿依汗从出生到现在十六年,没有一日缺乏过母爱,每日享受着她无微不至的关怀与疼惜,可她这个被她几乎遗忘的大儿子,却早早地失了母亲。
一个九岁就没了娘的孩子,尤其一年之后没了父亲,又被送到了偏远的淮南,该是怎样的孤苦无依?一个小小的孩子,又是怎样度过一个接一个的黑暗长夜?
她却在过去的那些年里总是有意无意地回避,现在才来直面这个问题,自以为不去想,那些不好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她是多么自私,多么冷血。
如今,还要站在他的对立面,要置他于万劫不复之地!
她不配做他的母亲,不配!
“巴达荣贵,你怎么能骗我?”她猛然扬起头,尖声叫喊,“你怎么能骗我!”
然而此刻,说什么都徒劳。
巴达荣贵纵马驰入护卫圈中,冷冷转身,无视她的踢打嘶喊,抬手。
乌蒙军精神一振,个个手按腰间大刀,只等他一声令下,便冲入大邺军中,将对方屠杀个干净。
只有阿依汗,魂不守舍地看着对面的夏侯渊,怎么也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他的母亲,怎么可以是他敌人的母亲?
楚清欢由着巴达荣贵带着大妃退回,并不趁机下手,而是同样抬了抬手。
排成一字长阵的大军忽然向两边散开,由杨书怀与清河各率一边,两端渐成圆弧形,向乌蒙军外围渐渐绕了过去。
“想包抄?”希图一看,便冷笑两声,“我乌蒙勇士正面交锋尚且不怕,还怕你们分散军力四面包围?自寻死路。”
乌蒙大军哄然大笑,以手击打刀鞘,啪啪作响,已然是胜利者对战败方的嘲笑的模样。
“变阵!”希图大喝一声。
乌蒙军刷地拔刀,侧翼向左右两侧一转,面对还在不断扩展的大邺军,前锋成三角阵形,赫然对准了以夏侯渊与楚清欢为首的前锋营与中军。
楚清欢唇角微勾,蓦然伸手往马肚子下一抽,一面旗帜忽然自她手中扬起,鲜红明艳,迎风鼓舞,在这低沉阴暗的天地之间,如烈阳刺破厚厚云霾,如刀锋劈开迷蒙混沌,一抹血色指明前行之路。
巴达荣贵不以为然,希图不以为然,所有乌蒙士兵不以为然。
鼓声忽起。
然而就在这种不以为然的目光之中,中后方一座方木搭建的高台平地矗起,两台一人多高的牛皮大鼓分立两边,各有一名赤膊大汉手持鼓锤,头扎红巾,健硕的手臂与背部肌肉虬结,有力而有节奏地捶击着两面大鼓。
乌蒙军依然不以为然,不就是敲鼓么?
同样亦有两面大鼓被抬了上来,两名更为健壮的大汉一把脱去上衣,拿起鼓锤就敲,用力之猛更胜大邺,似乎在这等小事上也要胜他们一筹。
乌蒙军人人激昂,心痒难耐,马蹄不安分地踩踏,就等着巴达荣贵最后一声令下。
这时却听得大邺军中一声齐喝,数以万计的羽箭遮天蔽日,朝乌蒙军飞射而去。
“箭——”
“快拿盾牌来——”
“保护大汗王跟大妃——”
“保护王子殿下——”
整齐有序的大军顿时大乱,被眼高于顶有十足取胜把握的大汗王与将军忽略的持有大部分盾牌的掩护军匆忙间被调上前来,然而箭势来得太猛太突然,这临时调动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转眼间乌蒙兵与战马死伤无数。
巴达荣贵被护在中间,见此大怒,大声喝道:“杀过去!”
被动地抵抗不如正面冲击,以双方作战能力来比较,大邺军根本不是他乌蒙的对手。
“杀!”希图大刀一挥,驱马当先直冲。
所有乌蒙兵也朝四周的大邺军冲杀过去,踏着同伴的尸体,满地染红的雪泥,个个两眼怒睁,面目狰狞,象一头头嗜血的野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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