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清道长只觉一阵目眩,那少女本就生得极美,这说话的声音还特别温柔恬静,真是人间少见的绝色!拿出阴阳镜来往那边照了照,镜子里还是一个穿着浅绿儒裙的女子,并未出现什么鬼怪的形状。
三清道长闭上眼睛念念有词了一番,然后用桃木剑轻轻刺了下大拇指,一滴血滴落在阴阳镜上边,桃木剑蘸了那滴血虚空一晃,一条血线便缘着那边儿往屋子上边去了。他大喝一句:“急急如律令!”只见剑尖冒出一阵白烟,一片木简在白烟里从天而降,重重的砸在他的头顶上。
摸了摸被砸的头顶,三清道长把木简捡了起来,定睛往那木简上一看,上边写着一行字,细细读过祖师爷圣谕以后,他恍然大悟,伸出手来掐指算了算,连连点头:“原来竟是如此,谢谢祖师爷指点!”
外边屋子里头,卓王孙和夫人和女儿闲聊了几句,便遣她去园子里玩耍,看着三清道长从屋子里边慢慢踱出,两人的眼睛都巴巴的望着他,都急着等他开口。
“卓老爷,卓夫人,两位不要着急。”三清道长拿出了方才那片木简笑眯眯的说:“贵府小姐乃是天上的善财童子转世。”
“什么?为什么不是玉女转世?”卓王孙和夫人都异口同声发问,眼睛里一片惊讶之色:“竟然是童子转世?”
三清道长摸了摸胡子,笑着点头道:“这善财童子乃是一对童男童女,贵府小姐乃是那童女转世,两位不必惊慌。”
卓王孙这才恍然大悟般张大了嘴:“我道是为何夫人生了文君后,我这生意越发的好了,却是这个缘故,原是文君给我在招财进宝。”
“卓老爷,这善财童子乃是受上天惩罚下凡来,要受三世历练才能回去,前日她合该是一次大劫,晕厥过去,可有此事?”
卓夫人连连点头:“道长神算,确有此事。”
“这次大劫,善财童子的轮回被打乱,前世与后世重叠,故她现在有另外一世的记忆,所以才会有惊人之举,而且……”三清道长看了看卓老爷,欲言又止。
“而且怎么?”看着三清道长那严肃的神色,卓王孙心里有些忐忑:“可是有些什么不好的事情?道长请直说,若是花钱能化去这劫难,哪怕是万金,卓某也在所不惜。”
“那老道就直说了。”三清道长清清嗓子,缓缓道来:“现儿正是贵府小姐历练之时,非但不会像原来那般给府里带来好运,恐怕她自己会命运多舛,前途堪忧。这也不是花钱能消灾的,是她命里必定如此,所以还请卓老爷卓夫人放宽了心思,不要太为小姐操心了。”
听着三清道长这话,卓夫人的眼泪珠子便滚了下来:“我儿,果然要做寡妇吗?”
卓王孙递了块帕子给夫人道:“夫人,你便听道长的话,莫要伤心了。文君乃是天上的神仙来人世间历练,指不定哪天就回去了,我们今后还是少疼她些,免得到分别的时候心里更难受。”
卓夫人接过帕子呜呜咽咽:“可文君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一家人把她当成宝贝般养到这么大,没想到竟然只是来历劫的,我这心里可真是难受。”一边说着,那泪珠儿把手帕子濡湿了一边,看得旁边的三清道长都有些心酸,和颜悦色道:“卓夫人,天上神仙来贵府历劫这也是贵府经年积善才能有的造化,你不必如此伤心。堪破红尘这乃是第一等的要事,清净无为,任其自然,此乃道家要义,夫人可自己好生体会。”
说罢,接过卓王孙的谢仪,带着小道童飘然而去。
卓王孙看着夫人犹在哭泣,一双眼圈红红的,真似雨打梨花般,更显得楚楚可怜,伸出手来抱住她,轻轻的拍打着她的后背:“夫人,莫要伤心了,我们就当没有养过文君罢,把她嫁了出去便不再想了。”
“老爷,怎么可以不想?”卓夫人抬起头来看了看卓王孙:“她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是我奶大的孩子,就算是神仙来历劫,闭闭眼睛就要回去的,我也照样会想。她陪伴了我十六年,乖巧可爱,我又怎么舍得不管她、不想她?老爷,我心里好难受……”
卓王孙长叹了一口气,他也不是狠心之人,可作为男人,总是该从全局考虑,要为卓家前景着想,若是文君只是自身历劫那也倒算了,自己能帮衬着便帮衬些,若是她以后会给卓家带来灾难,他也不得不狠心舍弃了这个女儿。
“师父,那卓家小姐真是善财童子转世吗?”在回玉虚宫的路上,小道童眨巴着眼睛问三清道长。
“我不太清楚,祖师爷的话没说得很明白,我只是猜的。”三清道长拿了那片木简翻来覆去的看着上边的字:“此事大有玄机,可惜我只能看得懂三分。”
“那你怎么和卓老爷这般说?”小道童鼓起腮帮子,一双眼睛瞪得老大。
“不把话说圆了怎么才能拿到谢仪?你喜欢吃什么,现在师父带你去买!”三清道长一只手拿着那木简,一只手摸了摸头:“祖师爷,下回你下圣谕可别再砸我头了,现在头上都好几个包了,难道你还想把弟子砸得满头包不成?”
“师父,我怎么觉得是祖师爷在惩罚你,说你学艺不精,胡乱说话,看方才你把卓夫人都吓哭了……”小道童的眼里闪着不满的光芒,摇了摇头道:“师父,我们不去买东西吃了,好好回去研究下道术罢!”
“你……”三清道长气得胡子都吹了起来,在胸前起起落落个不歇,那小道童向他扮了个鬼脸,一溜烟的跑出去了老远,那穿着青色道袍的小身影瞬间就和远处的青色山岚融到了一处,再也分辨不出来了。
☆、桃之夭夭发嫁日
这是一个起雾的清晨,卓家别院的屋子影影绰绰的在那薄薄的白纱里显出一角黑瓦来,层层叠叠的屋檐下挂着垂瓣莲花铃铛,被晨风吹动着,洒出清脆的叮咚之声,与那早起的鸟鸣相互呼应。
陆小琬坐在窗口,手里拿着笔,在一块丝绢记下了一个数字:十五。
放下笔,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就如那枝头的杏花再美,也终将有凋谢的一日,在卓家的日子过得再惬意,也会有被打包送出门的一天。
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大抵是这卓文君实在太出名了,人家荆王府无论如何也非得让她嫁去做新妇。在卓家别院,卓王孙好饭好菜的养了她十五天了,今日便是她出栏的日子——也就是说,到了她告别临邛,踏上远去荆州做寡妇的时候了。
院子里不似往日那般宁静,晨雾里能见有仆人们在轻声的走路,不时的发出几句交谈:“我们家小姐真命苦。”
“是呢,昨日在对面茶水摊上得了消息,说荆王爷那个孙子,都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儿了,恐怕还撑不到小姐到荆州的时候呐。”
“撑不到便是好事儿!”一个声音小小的说:“若是还没成婚之前,那荆王的孙子便落了气儿,我们家小姐就不要当寡妇了!”
“呸呸呸,你都在说些什么话呢?”另外一个人的声音甚是激动:“还没嫁过去姑爷便落了气,那我们家小姐不是要守望门寡?这个望门寡可比嫁过去再守寡的要糟糕了许多,人家都说守望门寡的女子不吉利,嫁了以后守寡的旁人只会叹息着说红颜薄命而已。”
“原来竟是如此,我这才知道!天上的神仙,你们可要保佑着,让那姑爷在和我们家小姐成亲以后再落气,千万要多活几日才是。”
陆小琬脸上浮现出一丝苦涩的笑容,低声议论的侍女是小莲和小梅,从她们的话里,隐约知道了自己即将要面临的命运:做寡妇是必然的,就看自己究竟会成为哪种寡妇。其实就她个人而言,她更愿意接受望门寡,不就是名声不好听一点吗?以后不嫁人又如何?总比赶着自己去千里之外成亲,做了寡妇以后又赶着千里之外回来的强——况且她知道自己反正是会嫁得掉的,不是还有个司马相如吗?
“小姐。”门口传来清脆的声音,陆小琬抬头一看,小莲和小梅正站在门口,脸上挂着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夫人和喜娘都来了,请小姐梳妆。”
陆小琬看了看放在床上的那件繁琐的吉服,鲜红的底色上用金线绣出了凤凰展翅的花纹,那凤凰绣得活灵活现,那翅膀和尾翎不断的在闪动,流光溢彩般,耀花了她的眼睛。走近一看,却发现那翅膀和尾翎是掺杂着银线和尖晶石绣出来的,所以才会如此璀璨。
她站在床边,整理了下自己白色的中衣,伸出手臂来,对着那两个丫鬟道:“你们先帮我把这吉服穿上罢。”
小莲和小梅应了一句,走上前来帮她穿这件礼服。三重广袖,交领立了起来,露出一截白皙的脖子,就如那初夏的嫩藕一般,窈窕的身段因为那条宽阔的锦缎腰带束缚而更显婀娜多姿,看得站在门口的卓夫人和请来梳头的全福气太太都好一阵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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