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源朝她连连挥手,见她不理,便清咳了一声。
朱沅见他当真大胆,这架势似不如他意,便要出声一般。
真与个趴在墙头的男子对话,旁人不想歪也难。
刚她才让家中下人见着她心狠的一面,往后要有吩咐,必然容易行事。但却没想再同时得个淫|荡的名声,
于是头也不抬,只将一手伸出,比了个三个。
萧源得了暗示,双手一松了就隐了下去。
稍后雀环与含素两个回来,便不似往日里亲昵,朱沅晓得是吓到她们了。
含素因自小与她一块儿长大,此时不单只是主仆情,也有些姐姐教导妹妹的心在里头,斟酌再三,趁着给朱沅研墨的功夫,在一旁轻声细语道:“姑娘这举动,可不大妥当。她一个破落户,姑娘就是把她踩到泥里,又能怎么样?姑娘却是正经的官家千金,没得还踩脏了绣花鞋。”
朱沅一边习字,一边笑道:“你说的这些理,我何尝不懂?偏就有这些人,吃准了你自恃身份,便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全当自己多厉害似的。若是在外头,也就罢了,横竖是不相干的人,让得一时风平浪静。偏就在自己家里头,日日对着,你越让,她越能爬到你头上来。纵了她的胆气贪欲,到末了吃亏的,还是自己。我今儿一是彻底碾碎了贾姨娘这点小心思,以绝后患;二呢,咱们家才将得了势,母亲又心慈,对下头人约束不严,我也是杀鸡儆猴,让家里下人晓得敬畏,莫乱了规矩。”若不是对着这两个情同姐妹的丫头,不想她们离了心,她倒也不愿解释。
含素听了,果然脸色好多了,只是仍觉不对,却一时辩朱沅不过。
反是雀环,虽听个似懂非懂,此刻却笑起来:“姑娘说得是,让她作甚?不过这法子,瞅着都教人全身发痒。”一边说,一边怪模怪样的皱起了鼻子。
惹得朱沅和含素笑了起来,三人间的些许隔阂便消弭无形。
到了申时,乳娘刘氏先带着沉哥儿回了家。
沉哥儿看了心心念念的猴子戏,到此时仍是兴高采烈的,冲着朱沅比手划脚:“猴子尾巴长长的,爬得高高的!”
朱沅故做惊讶的点头:“哦!”
沉哥儿奶声奶气的道:“下回还要去看!”
朱沅抱着他亲了亲,笑着道:“好啊,大姐姐下回再领你去。”
朱沅瞧着他粉嫩的样子,又想到前一世,母亲新丧,他才八、九岁的人儿,就晓得跑到方家理论,要求方家放了自己归家。不想推搡之间摔破了头,竟是一病不起。
想到这儿,朱沅便一阵心疼,将脸埋在他脖弯里。
沉哥儿只以为大姐姐在同他玩耍,一边躲一边哈哈的笑。
柳氏领着朱泖刚进了垂花门,就见了这两姐弟在院中抱在一处亲呢,心中虽软了,仍是没好气的对着朱沅道:“身子好了?”
朱沅道:“并无大碍,喝了些汤水便好了。”
她往后头看了看朱泖,只见她一脸的喜气洋洋,就连对着朱沅也没板下脸来。
一时间朱泖颇有些不将朱沅再放在眼内的感觉,倨傲的抬着下巴瞥了她一眼,冲柳氏福了个身:“娘亲,孩儿先回屋了。”
柳氏在对朱沅的怒视中回过头来道:“也好,这一天,面上都笑僵了,快去歇歇。”
朱泖便飘走了,当真是飘,双手搭在腰间,小幅碎步走着,腰间的禁步都不曾像往常一样发出声响。
朱沅都禁不住看了她的背影好几眼。
柳氏恨恨的戳了朱沅的额心一指:“让你不争气!今儿你妹妹都得贵人另眼相看了,还邀了她过几日去方府的赏荷宴。”柳氏倒不是觉着朱泖得了好处不行,只不过认为朱沅是姐姐,这种事情,总该先了姐姐,再轮到妹妹才是。
朱沅心中一跳:为何还是如此?
前一世,她身为长姐,言行之间让着朱泖,又通庶务,方夫人看了直夸她大方能干,方才得了眼缘。
旁人她不清楚,但朱泖言行有些轻浮,又爱掐尖小气,方夫人并不欣赏。
是以她从未想过这一重,直以为自己避开方家便无碍了。
不想方夫人转而对朱泖表露兴趣。
朱泖日后幸还是不幸,朱沅并不放在心上。
可是朱泖也是朱家的女儿,她朱沅可以无动于衷,柳氏和沉哥儿却不会袖手……如此一来,朱家仍旧落不得个好去。
朱沅沉着脸,心中反复思量,柳氏见了,以为她被说得懊恼,便又放软了语气劝慰:“罢了,往后还有的是机会,咱们也不急。你可千万别眼红你妹子,姊妹两个,成日斗成乌鸡眼似的像什么样子?”
朱沅知她误会,便笑道:“我自是不会和她争,不过是觉着这事儿有些不对了。想那方老爷正是从三品的大员,嫡长子同朝为官,亦是官居五品,将来前程不可限量。嫡次子虽无功名在身,但有这样一个父亲和兄长,日后仕途必然顺利。按说这种情形,就算是嫡次子,也不是咱们家攀得起的。因此女儿心中寻思,莫不是这位方二公子有些不妥当?”
柳氏先是咦了一声:“你是如何得知这些?”柳氏今日同旁人闲聊,才得知方夫人现在是在为嫡次子物色妻室,却不知这朱沅坐在家中,是如何得知的。
朱沅面不改色:“前日去了曹家,他家二姑娘同我说些闲话,是以知道一些。”
柳氏释然,随即顺着朱沅的话思索,果然觉得有些不对。
她自己的女儿,自己是知道的,朱泖虽生得俏丽,其他方面却并不出色。旁的不说,今儿见着的几位姑娘,言行举止间就比朱泖更要得体。
朱沅在柳氏心中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这才告退。
但她却知道,若是方家当真有意,凭这三言两语绝无可能打消父亲、母亲的念头,毕竟机会难得。还好还有些时日,倒不必着急。
她先前压根就没想过要与方家再扯上关系,上一世有仇,但她也报了个够本,算是两清了。而这一世,她母亲弟弟都安好,若是方家撞到她手中,她不介意踩上一脚,但若去主动挑事,她却没有必要,也不想妄动。
不想兜兜转转,还是由不得她坐视不理。
当下回了房中,两个丫环给她铺了床,今儿是含素当值,眼看着雀环就要退下,朱沅猛然想起萧源的事儿来,忙道:“雀环不急走。”
雀环忙走到跟前来:“姑娘还有吩咐?”
朱沅笑着道:“今日你吃了些教训,我且看看你今夜醒不醒得来,你与含素换一日值。”
雀环挺了挺胸:“姑娘,婢子保证,半夜里就睁着半只眼睡,姑娘一唤,婢子立时就起来。”
含素见两人似在玩耍,便也笑着依言下去。
雀环躺在地铺上,果然就睁着双眼睛不肯睡。
月光投入窗内,照得雀环双眼亮晶晶的。
朱沅不免好笑:今日整治贾姨娘雀环没少使力气,便是贾姨娘身上没伤,雀环手背上也被挠伤了呢,可见当时贾姨娘挣扎得激烈了。这般费心费力的情形下,雀环还能撑着不睡?
果然不消多时,雀环的眼便半闭着了。
朱沅正放了心,便见雀环双眼猛然一睁,似突然惊醒一般,倒把朱沅吓了一跳。
就见雀环摇了摇头,似要甩走睡意,不料却是徒劳,过得一阵,终是沉沉睡去。
朱沅也闭上眼,小睡一阵。
到了三更时分,窗棂上便砰的一响。朱沅浅觉,立时醒了过来,一看雀环,果然还是睡得沉沉的。
朱沅起身用件薄披风裹住,这才往外头去。
果然见萧源斜倚着廊柱站着,笑嘻嘻的望着她。
朱沅便将手中那幅药递了给他,低声道:“你要做什么用,我是不管,却不能牵扯到我身上,你可明白。”
萧源喜不自胜的接过,连忙保证:“你安心,绝不牵连到你身上。”
他就住在萧家东厢,和朱沅的屋子倒是隔着围墙靠着背,今日贾姨娘的叫声着实不小,隐约传到萧家,别人没留神,他却爬到墙头看了场热闹,一时不由将朱沅引为了知己:“难为你想出这么个法子,我瞅着用来不伤根骨的收服人是极好的。”
朱沅一时好奇:“听说你们家人都畏你如虎,还用这般费事?”
萧源看一眼手上的药,因得了她的恩惠,便也有这耐性来为她解惑:“家里这些人倒不值当我费心,乃是外头那伙子泼皮中有个王八,我初来燕京不久,打折了他,日后便不好使他,还是捆了他,不伤筋骨的收服了最好。”
朱沅听了便不语,心道这萧源倒真是个行事荒诞的,他一个官家公子,再怎么不受宠也罢了,竟然要去当起泼皮头头来了。但瞬间又心中有了主意:“你也不必付我这药钱,只是你若得了手,便帮使着这帮混混替我打探个人,成不成?”
萧源混不在意的道:“朱大姑娘只管吩咐。”
朱沅敛了笑容:“方荣圃,司农寺少卿方似道的嫡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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