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沅便让人清出一间后罩房来,安排龙氏住了。
龙氏在麟王叔府上时,成日连头也不敢抬,到了道人身边,又跟着四处颠簸,到了慈安堂,睁开眼就没有歇气的时候。
此时到了朱家,单有了自己一间屋子,含素、雀环两个知道朱沅看重她,也待她客客气气的,好饭好菜送到她屋里,龙氏虽还未从兄长的死讯中回过神来,心里却也十分知足。
她也是闲不住的人,虽然这屋子已是有人打扫过来,自己仍是找了个木盆打水来擦,这会子端着盆寻到后罩房前的小跨院,这有口井,后罩房里住的仆妇都在这打水洗漱。
龙氏摇着井绳拉上来一桶水,转身倒在木盆里,一抬头就看见个粉嫩的男童,直直的瞪着她。
龙氏莫名其妙,也不理他。
这男童撇了撇嘴:“哼,坏人,住了我的屋子。”
后头立时就有个年轻的丽人上来拉了他,眼泪汪汪的:“沣哥儿,可别这般说。人家一个下人,都比我们娘儿俩个要紧呢。”
龙氏原先是木头惯了的,多少打骂都只当不是受在自个身上,这会子别人含着酸在她面前指桑骂槐,她又不明原委,全只当没听见了,转身端着盆就走了。
娘儿两自然是贾氏和沣哥儿了。
这一排后罩房,原都是下人住的地方,建得比正房厢房都逼仄许多,西边边角这一间更是狭小,当时柳氏正在气头上,有竟将贾氏塞到此处。
贾氏本就自觉委屈,这阵子查探了一番,发现有间屋子比旁的屋子都要宽敞些,正想跟朱临丛说说,换到这屋里来,不想突然就冒出个龙氏,堂而皇之的占了这屋。
因她平素不管沣哥儿听不听得懂,有事不好跟旁人说,就跟沣哥儿说,沣哥儿便直以为这是他们的屋子,被这老妈子给占了。
贾氏顺势刺一刺龙氏,不想媚眼抛给瞎子看,龙氏竟是理也不理她,不由恨得咬牙切齿,自以为抓住了理,等到朱临丛归了家,赶忙一顿哭诉。
朱临丛一听也是恼怒,用晚膳时就朝着朱沅发难了:“沅姐儿!你正经的姨娘弟弟你不去疼,倒替个仆妇想得周全,是何道理?”
朱泖一听,不免有些幸灾乐祸的,强忍住笑,左看看右看看。
柳氏不喜朱临丛向女儿发作,忙竖起眉毛厉声道:“老爷且说清楚些!”
朱临丛道:“月兰和沣哥儿挤在边角屋里,巴巴的望着正中那间后罩房,沅姐儿不想着她们,倒将这间屋子给了个仆妇住了!”
贾姨娘正立在朱临丛身后服侍,此时也应景的落了两滴泪。
贾氏算不得正经长辈,沣哥儿却是正经弟弟,这个不爱护弟弟的名声传出去可是不妙,柳氏连忙担着:“呸!她倒配!老爷,今儿妾身就将这话搁这儿,这后院的事,您就少操心,那怕我让她们娘儿俩去住茅房呢,这是妾身的院子,便由得妾身安排,要有不服气,自管滚出去!”
气得朱临丛和柳氏大吵了一架。
朱沅在一边静静的看着,也不多话。
贾氏本来在一边偷笑,一下儿不小心看到朱沅的脸色,不由一个哆嗦,收敛了两分。
这一顿晚膳吵得鸡飞狗跳的,朱临丛气冲冲的领着贾氏、沣哥儿甩袖走了。
柳氏也只唤头疼,令散了。
朱沅走到外头,朱泖正在一边等着,笑着道:“姐姐可真是不孝,为着自己一个下人,引得爹娘争吵。”
朱沅冷笑一声:“朱泖,我看你是我妹子,让你两分,可别不知好歹。”
朱泖见她不似玩笑,不由恼怒:“你何曾让着我了?自小到大,什么好的都让你得了。”
“自己不讨喜,偏要怨旁人偏心。你要还不识眼色,往常明里暗里构陷我的事儿,我可要去禀报给娘亲了,要查证是极容易的。”朱沅淡淡的道。
朱泖变了脸色,又气又怒的走了。
朱沅回了屋,就教含素将前些日子为了接近龙氏,陆续到慈安堂抓的那些药全拿了来。
那一边雀环嘴碎,跑去将这一场风波告诉了龙氏。
龙氏不免有些不安,到了东厢房求见朱沅。
朱沅让她进去,龙氏见朱沅正摆弄些什么,初时也没在意,只管自己说道:“要不将那屋子让给贾姨娘罢?”
走得近了,看见朱沅将那一包一包的药全都打开了,摊在桌上,手中另拿了张纸托着,另一只手正从下头的药材里头挑挑捡捡,选了好几味放上来。
龙氏看着,脸色就有些凝重。
朱沅漫不经心道:“让她做甚,她爱作死,我自然得让她作个痛快。”
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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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婆心中不安,心不在焉的回了屋。
过得一阵,含素拿了两块料子来,笑着对她道:“龙妈妈初来乍到,什么都没备好,这两块料子是往年夫人赏下的,颜色略有些沉,想来给妈妈做两身衣衫正好。”
龙氏客气了两句,终是自己没得换洗的衣衫,也只好接了。
待含素走了,她一面裁衣,一面心中疑惑:大哥素来是个心慈的人,看不上那些害人的把戏,怎么就教了朱大姑娘?
想了一阵无果,又因实在是与兄长分别太久,对他的性子也不能说是把握得十分准确,只好归于他受了这场难,心境多少会有些变化了。
朱沅将这几幅药混在一处,又重新捡配出来,分别用纸包了,教含素先收起来,稍后再用。
正待洗漱了歇下,柳氏却派了宵红来唤她过去。
含素忙又帮她更了衣,两人沿着抄手游廊一道往上房去。
柳氏沉着脸,显见得怒气还未全消。
朱沅静静的走到她跟前,唤了一声:“娘。”
柳氏拉了她的手,让她在身边坐下,还未说话,先叹了口气:“沅儿,往后有事,你寻娘做主,你年纪还轻,正是说婆家的时候,这不孝不悌的名声,可要不得。”
朱沅垂下眼睫:“女儿知道了。”
柳氏发狠:“自她进了门,生出多少事,那一日娘同你爹爹不争上几句?莫教我心里发了狠,当真将她卖得远远的。”话是这么说,到底不敢。
柳氏在朱临丛身上付出太多,费钱费力的供着,好容易供出个官老爷来,往后正是指着享福的时候。此时若真个惹恼了朱临丛,夫妻不睦下被旁人钻了空子,往后三个孩子的姻缘前程都要受阻。万一朱临丛发起浑来,当真要休了她柳氏,那她柳氏这么多年便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而朱临丛再娶个官家小姐也是不难,退一万步,想娶个比她柳氏嫁妆丰厚的商家女,更是容易。
要真闹到这地步,柳家除了接她回家,别无他法:民不与官斗,柳家斗不起。
所以别看柳氏在朱临丛面前嘴上不示弱,心底还是发着虚。
再往后走,只要朱临丛仕途上不犯错,累积资历,只有官儿越做越大的。
而柳氏手里的这点银子,指不定朱临丛什么时候就不放在眼中了。
此消彼长,柳氏底气渐虚,朱沅是很能理解的。
此时朱沅便宽慰柳氏:“贾姨娘不足一提,娘亲不必将她放在心上。她也就是还没看清形势,骨头轻些,痴心妄想。过得一阵,她就知道怕了,到时保管比宵红还服帖呢。”
柳氏却是不信:“她心大着呢。嫁过次人,大约是苦怕了,我瞅着她倒是一心想往上窜。”
朱沅笑道:“她能窜到那去?就凭她的出身来历,做个妾也是抬举了。”
柳氏一想也是,朱临丛过了这阵新鲜劲,兴许就好了。
于是也就掠过这庄不提,只道:“今日气得都忘了,先前已是同你妹妹说过的,你爹爹的上峰,司农寺少卿方大人明日做寿,因你爹爹就在他手底下讨饭吃,明儿必是要去贺寿的,不单你爹爹要去,娘也要领着你们姐妹俩一道去。”
朱沅心中一跳,抿了抿唇:“娘,女儿便不去了罢,沉哥儿一人在家,女儿也不放心。”
柳氏急了:“有他乳娘看着,出不了事。”
朱沅仍是道:“还有个贾姨娘在家,我担心她现在心大,出些妖蛾子。”
柳氏一怔,略有些迟疑,又道:“明日我让两个媳妇子就守在后头跨院,旁的事情不要做,单只盯着她便是。”见朱沅还是不情愿,便索性将话挑开了:“司农寺少卿,可是从三品的大员,若不是正是你爹爹的上峰,凭咱们家,也没这个脸面上门。明日方大人家往来都是贵人,娘领着你们姐妹俩去,正好让这些贵人们都瞅上一眼,往后有什么事,也想得到你们身上来。”
简单来说,就是送去给人看看,谁家有适龄男子要说亲的,觉着合适,那么机会就来了。柳氏在燕京并无人脉,这委实是个大好机会。
朱沅前世,就是在这寿宴上头,给方夫人相中的。
方家门弟比朱家高了不止一点半点,是实实在在的高嫁。
可偏生现在,朱沅是万万不愿再重走旧路的,只是个中原因,又如何能说出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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