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和突厥一战,世人皆知镇国将军的第二子为国捐躯。
但很少有人知道,袁三郎也遭遇了险境,九死一生。
当时,是桂墨舍身救主,才挽回了袁三郎的性命。
但桂墨却因此断了一条腿,瞎了一只眼。
身有残疾不能再上战场,在桂墨眼中,他自己便是一个废人。
尽管袁三郎替他买了大宅,配了仆役,赠以足够下半辈子宽裕生活的重金荣养他。
但桂墨却性情大变,他酗酒、豪赌、嫖.娼,自暴自弃。
前年冬天,他喝醉了酒与人豪赌输光了家产,连身上的衣裳都被剥光了,赤条条醉倒在太平街上,第二天巡街的衙役发现了他的尸体。
袁三郎替桂墨敛葬时,有个大着肚子的女人自称是春风楼的姑娘,她说桂墨包养了她两年,如今她肚子里怀着的正是桂墨的孩子。
不论真假,袁三郎都希望能给桂墨留个后。
所以,他将那女人养了起来,等她生下孩子,又给了她重金送她回了老家。
至于生下来的男孩,他则抱回了袁家。
对外自然不好诡称是廉氏所出的嫡子,毕竟廉氏的肚子没有隆起过,这骗不了人。
倒也没有刻意对人说是庶子,他的本意还是想给桂墨留下一点血脉。
但袁三郎和廉氏商量过后还是觉得,这孩子既在他们膝下养大,还是要给他个名分比较好。
否则,若是珀哥儿大了,知道了自己与府里其他兄弟的区别,心里不自在还是其次,外面别人的看法才是令人担忧的。
珀哥儿的生父是袁三郎的长随,而他的生母,却是个娼.妓。
袁三郎和廉氏都希望桂墨的儿子将来过得好。
镇国将军府的庶孙,虽不是廉氏肚子里出来的,但身份也要比寻常人家的孩子尊贵不少。
有了这个出身,将来读书做官,不论做什么,都要简单容易许多。
是以,才将珀哥儿序了宗,排了辈。
这原本是件有情有义的好事,但因为要照顾珀哥儿的感受,所以秘而不宣。
几经传播,到后来,便成了盛京城里人人皆知的茶余饭后话题,“镇国将军府的三爷在外头养了个外室,生了儿子也不能进家门,袁三奶奶倒是宽厚仁慈,叫人将那孩子抱进府里养在了自个膝下。”
崔翎知道了珀哥儿身世的真相,倒是对三嫂越发敬佩起来。
本来嘛,桂墨救了袁三郎,这是他身为长随的使命,袁三郎感激这份救命之情,安顿好桂墨的生活,也是他应该去做的回报。
这算是有情有义。
但三嫂却原不必承受这些的。
在一个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家门,丈夫抱回来个未满月的孩子,这还真是件打脸的事。
哪怕后来坊间的舆论间总要加上袁三奶奶宽厚仁慈这句话,但廉氏在娘家、在一起长大的小姐妹之间,哪怕是在夫家的亲戚面前,这份面子算是丢了个干净。
换了别人,想来是要和丈夫翻脸的吧?
但三嫂廉氏却并没有。
她对外头那些暗讽她不得丈夫心的言论视而不见,一心一意地教养与她没有丝毫关系、反而给她带来许多讥讽嘲笑的珀哥儿,将他真正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疼爱。
也没有和袁三郎生出什么嫌隙。
更没有对他产生怀疑。
这除了对丈夫的一片真心,也需要极高的情商。
崔翎在感慨的同时,也明白了一个事实。
那就是,就算她和袁五郎之间感情没有几位兄嫂那样恩爱和谐,但除非她在袁五郎四十岁之前还没有给他生孩子,否则他是不会纳妾的。
换句话言之,即便袁五郎不喜欢她,也得和她凑合着过。
更何况,他们两个是圣旨赐婚,连一丝半点休妻和离的可能性都没有。
注定了,这辈子就要这样绑在一块儿过。
那就和崔翎原先设想的情景不一样了。
崔翎答应这门亲事的时候,想的是至少三五年不必应付夫君。
等夫君凯旋归来,见她不是他中意的那种女子,必定会跟她娘家的伯父堂兄们一样,纳几名美妾,生儿育女的责任有人承担了,她便只要安心躲在后宅,混吃等死就成。
但现在,一切都和她想象的不一样。
镇国将军府里没有婆媳问题,妯娌之间和睦友好,几位嫂嫂虽然性子各异,却都是可亲可敬的人,没有各怀心思,也没有尔虞我诈,更没有算计和争斗。
她的夫君,是个伟岸的男子,虽也有些小心眼,不,很是小心眼,但却是个体贴家人有担当有主见的男人,而且他四十之前不会纳妾。
在继看到书信中那些警告和威胁愤怒不堪之后,崔翎的心再一次打了结。
她想,袁五郎今年才刚二十,等他四十岁,那还得要二十年呢。男人的青春也可贵的,自己难道真的要拖着他二十年?这样会不会太残忍,也太可恶了?
要不然……要不然……她再试试看?
038 双喜
又过了两日,袁老太君身子不适,请了太医院的王太医前来诊治。
王太医曾在太医院任过院判,早已经告老,如今悠闲自在地在自个府里养着老,除了宫里头有什么僵持不决的疑难杂症,他给徒子徒孙们出个主意,指点一番,轻易不给人瞧病。
不过,他年轻时和已故的老将军是挚友,镇国将军府袁老太君的名帖,他还是认的。
泰安院的正堂,老太君的五个孙媳妇儿都在。
王太医细细听过脉,问道,“老太君除了潮热、颧红、盗汗外,可还有头晕目眩、五心烦热,烦躁易思的症状?”
袁老太君点了点头,“从前没有过,是打西北有了战事后才开始的。”
她想了想,竟自笑了起来,“不瞒你说,我夜里常整宿整宿睡不着,原先还想着是因为牵挂儿孙们,忧思伤神,但这两日发汗发得厉害,夜间总要起来换一两次衣裳。”
宜宁郡主在旁边紧张地问道,“太医,老太君这到底是怎么了?”
王太医沉吟一会,安抚着说道,“老太君有些阴虚阳亢,这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崔翎立在老太君身后,心里觉得很是愧疚。
和别的嫂嫂不一样,她就住在泰安院里,这几日借着看书的缘故,只除了用膳的时候与老太君一道,平时都躲在自己屋里。
近在咫尺,竟没有察觉老太君身子不适。
她扶着老太君的胳膊低声唤道,“祖母……”
语气里颇多心疼与内疚。
老太君轻轻拍了拍宜宁郡主的臂膀,又握住崔翎的手,笑着对几个孙媳妇说道,“没听王太医说这病说大不大吗?都哭丧着脸做什么?”
她抬头对着王太医颔首,“你这老东西说话只说一半,把这几个孩子都吓坏了。”
王太医抚了抚胡须,语气倒是轻松起来,“几位奶奶不必如此,年纪大了,有些阴虚阳亢实属正常,不瞒众位,老夫也有这方面的困扰,开方调理好生顾着也就罢了。”
他微顿,“不过老太君忧思过虑,积思成疾,这症状有些重了,恐怕需要调理好一阵子。”
电光火石间,崔翎脑海中似有什么东西飘过。
她猛然想到,前世她一位重要的女客户患有高血压,症状和老太君的一模一样,也是潮热发汗,心慌失眠,偶有头晕目眩。
女客户曾说,高血压这病很常见,也不是什么要人命的毛病。
唯独一点,只要沾上了,这辈子就和药片离不开了,须要每日吃药控制,有两回她忙得太过,将这事忘了,立马就又复发。
崔翎想了想,问道,“我从前认得一位夫人,也和祖母的病状相同,她说这病倒也无什么大碍,只不过须每日服药,一旦哪日忘了,就容易再犯了。”
她满面诚挚,“太医,这可是真的?”
王太医略一深思,点了点头,“想来那位夫人病症已深,那也是有的。不过老太君这是头一次犯这毛病,症状尚浅,还不好定论,我先开两剂药,等用完了,我再过来接着诊治。”
他提笔写下一张药方,“按着方子每日煎服,早晚各进一次。”
老太君性子爽利,又十分信得过王太医,便也不太将这当一回事。
她笑着说道,“好不容易请了王太医来这一回,不如也给我几位孙媳妇儿听个诊吧。我看老大媳妇这几日脸色不好,老二媳妇又瘦了,若是有什么不适,正好也叫老太医开个方子调理一下。”
几个孙媳妇都知道王太医医术高明为人又和气,和袁家关系一直都很好,便也不客气,一个个地坐下来请他听诊。
宜宁郡主有些肝失疏泄,气机郁滞,二奶奶梁氏则是积食不化,王太医开了两个调理的方子。
廉氏深知老太君心意,晓得祖母其实是想要问一问五弟妹的肚子。
她便拉着崔翎坐下,“五弟妹像是瘦了,叫老太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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