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二嫂显然是误会了。
她不晓得现在西北疆场战况如何,也不知道袁五郎会不会有陷入危机的那一天。
最好没有。
但若有一日,袁五郎当真陷入了当初二哥那般的险境,莫说她有没有这个本事去救人,就是有,等她从盛京赶到西北,快马加鞭也要十五日。
他也根本等不及的。
就好像二嫂一直都在后悔当日不曾练好枪法,不曾赶赴沙场学老太君那样救夫,可就算二嫂当时已经将袁家的枪法练得滚瓜烂熟,那又有什么用呢?
盛京到突厥,不远千里,二嫂闻讯赶去,也早就已经过了救人的时机。
更别提行军打仗,讲究天时地利人和。
排兵布阵靠的是谋略,冲锋陷阵靠的是武勇,从敌营救人则需要两者兼备,远不是会耍一套枪法就能够做到的。
二嫂只不过是在自欺欺人。
崔翎前世修读过一段时间的心理学,晓得二嫂这样其实是一种心理疾病。
关系紧密的家人意外去世之后,哀伤懊悔自责沉湎都是正常的反应,但这种失去亲人的痛苦,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变淡变浅。
时间可以抚平伤痛,这是自然规律。
但二嫂显然不愿意让残酷的时间带走她对二哥的记忆,她将二哥的死归咎于自己,这样她就永远不能释怀,也永远将二哥铭刻在心上。
在前世,崔翎看过很多类似的案例。
这种情况通常发生在感情恩爱的夫妻之间,一方骤然离世,另外一方无法接受。
就将自己整个人封闭起来,认为对方的死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因为过去一点未能达成的承诺而懊悔痛苦,有些性情大变,有些甚至还有轻生意向。
症状越深,需要心理辅导的时间就越长。
崔翎真的很想狠狠敲醒二嫂,让她不要再继续沉溺在自责愧疚痛悔中不可自拔。
但理智告诉她,二嫂贞烈,她若是直言不讳,恐怕后果会不堪设想。
当务之急,是要和二嫂建立信任的关系,在二嫂对她逐渐卸下心防的前提下,她才能润物细无声地将自己前世粗粗涉略过的哀伤抚慰知识,慢慢地灌输给二嫂。
徐徐图之,方能解开二嫂的心结。
毕竟,二嫂今年才不过二十六岁。
就算身上背负着朝廷的诰命,今生恐怕不能再改嫁,可对于一个女人而言,人生在世,最大的幸福也不一定只有相夫教子。
崔翎前世,二十六岁正是女人最好的年华,青春仍在,朝气蓬勃。
假若用花朵来形容的话,这个年纪的女人刚刚褪去了含苞待放的青涩,正一点点地将花瓣撑开,娇艳美丽地初绽,比五月的晨风还要清新温暖。
她不能容许二嫂在花期最盛的时候枯萎凋谢!
练过马步之后,又练了一套入门的拳法。
十二月初的寒天,崔翎热得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打湿,但她却丝毫不觉得苦,因为二嫂看她的目光里,再也找不到先前的嫌弃和不屑。
梁氏有些心疼地说道,“五弟妹今日练得有些过猛了,现在许是还好,但睡上一觉起来,定然要浑身酸痛。快,外头天冷,将斗篷系得紧些。”
她想了想,吩咐伺在一旁的木槿,“你先回去准备给你们奶奶准备热水,放几块姜片,叫她好好泡一泡,否则这乍冷乍热的,极易得上风寒。”
木槿小声问了一句,“那我们奶奶呢?”
梁氏瞥了木槿一眼,“你们奶奶,我亲自给送回去,成吗?”
木槿晓得二奶奶最不好说话,见崔翎给她使眼色,便忙恭声说是,退了下去。
崔翎不好意思地说道,“二嫂也回屋去换个衣裳,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了,能自己回去的。”
梁氏轻轻一笑,“我今儿没怎么动,身上不曾出汗,除了送你回去,也顺便看望一下祖母。”
她微顿,“不知祖母吃了王太医的药后,昨夜歇息得可好?”
崔翎拍了拍脑袋,“我过来时祖母还没有起身,也不知道用了那药好些了没。原想着练一会就回去看看的,谁料到竟过了那么久……”
她咬了咬唇,“也不知道早上做的那些枸杞莲心糕,祖母吃了觉得好不好!”
梁氏见崔翎着急,不由笑了起来,“那五弟妹还磨蹭什么?咱们赶紧过去瞧瞧去。”
042矛 矛盾
早歇过后,袁老太君精神好了许多。
见到梁氏和崔翎有说有笑地进屋,她心里高兴,笑着招呼两个孙媳妇到近前。
先是问了方才在尚武堂都练了什么,见崔翎一身的汗,便忙叫她去洗一洗,“赶紧换身干净的衣裳去,这大冷天的,小心不要着凉。”
崔翎也觉得衣裳湿哒哒黏在皮肤上有些难受,便吐了吐舌头,“那我先过去了。”
她脚步轻快地走到门口,在拐弯的时候,隐约听到里头传来二嫂的说话声,“祖母,我想等三弟妹和四弟妹生完这胎,就赶紧为二房挑一位嗣子。”
二嫂的声音清淡而坚决,“祖母,这回您可不能再偏袒弟妹了,得帮孙媳妇做主!”
崔翎心下微愣,脚下步伐便迟缓下来。
按照她从前的想法,这等闲事自然是有多远躲多远的。
不让麻烦沾身,这是她为人处世的准则,这些年来,她能在处境复杂的安宁伯府过得滋润,正是因为她从来不往那些乱七八糟的事里跳,连沾个边都不肯。
但现在,第六感告诉她,一向安静平和友善的镇国将军府,正要迎来一场后宅风雨。
起因是子嗣,结果如何,还未可知。
但崔翎想,假若三嫂这胎还是男孩,她必不肯将刚出世的孩子过继到二房的。
否则她养着别人的孩子,却将自己生的送出去,这算个什么事。
四嫂就更不用说了,她们相处的时日最久,崔翎最懂苏子画的心思,假若四嫂肯割舍自己的孩儿,琪哥儿哪能留到现在?
可二嫂这回却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讨一个孩儿回去的。
镇国将军和袁家三郎四郎此刻都在西北征战,与敌人短兵相接之间,总难免会想起五年前身陷敌阵惨死的袁二郎,假若去信问过他们的意思,自然无所不从。
而有本事最终拍板定论的老太君,这次也不可能再打马虎眼糊弄过去。
崔翎预料到,假若这事不能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妥善解决,那以后袁家后宅是不可能再像现在这般平静和气了。
她才刚刚爱上这种和谐美好的气氛呢,这摊浑水,要不……她就趟一下?
出于人性考虑,让三嫂和四嫂主动放弃自己的孩子,这太残忍,她做不出来。
盛朝人都十分注重血脉宗法,记在了二房名下的孩子,就算能天天看到,也不是自己的了。
将来若是分了家,隔了一个房头,想见难,兄弟之间也不甚亲近。
何况,百年之后,不能承香火。哪里有隔房的侄儿给婶婶上香烧纸祭祀的?
所以要劝,也只能在二嫂这边想法子。
可二房没有子嗣,将来连个香火都受用不到,岂不是更可怜?
两难啊,两难!
崔翎一边泡着热水澡,袅袅的热气似一阵白烟升起。
她在朦胧的水气中遐思,一个还不甚清晰的念头徐徐冒出心头。
也罢,十月怀胎,等两位嫂嫂生下孩子,尚还有些时日,不急……不急!
泡了个热水澡,换上了干净的衣裳,清除掉身上汗渍的同时,好像将腰腿间的疲乏酸软也一并赶走了似的,崔翎觉得身轻如燕。
她看了看时辰不早,便带着木槿先去了一趟小厨房。
刘师傅正在准备午膳,看到崔翎来了,忙停下手中的伙计,上前道了声,“五奶奶好。”
崔翎笑着问道,“今儿午膳吃什么呢?”
刘师傅献宝似的端出一盆刚摆好样子的菜来,“绣球鲈鱼,刚整好,正要拿去蒸呢!”
他又指了指灶上,“老太君牙口不好,我又做了道香酥排骨肉丝,将排骨上的肉啊去骨剔成丝,裹了粉跑一下,再烹制成菜。”
崔翎光听菜名就有点忍不住,她双眼放光地望着锅,沉闷的心情一下子晃开。
刘师傅偷偷说道,“老唐有个朋友在南边跑海的,前些日子来盛京,给老唐带了点番邦的作料,小小红红干瘪瘪的,好像叫辣子,五奶奶瞧瞧,是不是您上回说起的那个什么辣椒?”
他顿了顿,苦着脸说,“我尝了一口,辣得舌头都恨不得吐掉。”
刘师傅一边说着,一边从橱柜里寻了个小匣子出来,打开。
崔翎惊喜地叫道,“是它,就是它!”
虽然眼前的红辣椒有点扁肥,长得不够秀气,但她仍旧一眼就认出了它。
她欢欢喜喜地将小匣子捧在手中,“这会快要到午膳时间了,刘师傅你就先做着,等我伺候完老太君用饭,就过来跟你说这辣椒怎么用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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