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她是逃不脱的。
譬如,她住在泰安院的西厢,每日晨起头一件事便是要去向老太君请安。
老太君会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地说一些袁五郎幼年时候的趣事,掏鸟窝被鸟啄了额头肿成了二郎神君,爬树到顶上了正得意呢树就“噼啪”一声断了摔个狗吃屎。
崔翎借口要去跟大嫂学管家,落荒而逃。
但到了勤勉堂,大嫂宜宁郡主也不是每时每刻都要处置家务的,有时候事情少得了闲,大嫂也总喜欢跟她聊些袁五郎的事。
五郎肖母,生得俊美,因为和几位哥哥长得不大一样,幼年时总怀疑自己是捡回来的野孩子,为此还闹过不少笑话。
但等他长成个少年,每当在高头大马之上从熙攘的街巷路过,总能引起一阵少女的嗟叹私语,少年心性,难免沾沾自喜,时日长了,他便对自己的容貌满意起来。
宜宁郡主抿着嘴笑着说道,“五弟妹一定不知道吧,盛京城的少女们可将五郎和九王并列为盛朝两大美男子呢。”
崔翎实在听不下去了,含含糊糊地答应一声,便又以要去苏子画那读书为借口,飞速地逃离。
但后来她想明白了,作为一个初来乍到的新媳妇,在镇国将军府里,几乎所有的人都对她没有什么了解,人家就是想和她闲聊,也总是要从彼此都熟悉的话题谈起。
袁五郎,便是这个唯一的共同话题。
她想了想,惹不起就躲,她现在也只有这么一条路了!
自那之后,崔翎每日与老太君请了安便去点将堂前面的藏书阁,她决定沉溺在知识的海洋中,总好过每日的生活中充斥着她分外讨厌的五郎这两个字。
藏书阁坐落于前院,其实已不属后宅。
但如今府里的男人大多不在,袁大郎每日里也挺忙的,就算偶尔带着男宾客回府,但藏书阁是私人领地,不仅收藏了许多珍稀罕有的兵书,还有太祖父祖父们留下的各种手札,属于家族秘地,客人是不可能进来的。
崔翎借口四嫂让她多读些史书,至少也要将那些人人皆知的常识了解个七八分,便轻而易举地赢取了老太君和宜宁郡主的支持。
她们也觉得当袁家的儿媳倒未必非得是个才女,但也不能对外头的事一无所知。
刘师傅并被康王府送回来的唐师傅听说五奶奶要发愤图强,便卯足劲头将平生所学都尽力施展出来,一日两餐皆是色香味俱全的珍品不说,还常做些新式的点心放食盒里让她带着去藏书阁。
就这样,崔翎便从藏书阁一楼第一层书架的史书开始了她的钻研之路。
这日,秋凉渐浓,时已至十一月末。
藏书阁四角的紫金鼎炉中都已经点上了银霜炭,门窗一闭上,屋子里温暖舒适极了。
崔翎在临窗的木地板上铺了厚厚一层垫子,靠着墙壁而坐,手中捧了本厚厚的《景史》。
经过多日来的奋战,她终于用她刚合格的文言文水平,勉强地看完了盛朝往前的几个朝代,而景朝则是离盛朝最近的王朝,亦是苏子画她们所称的前朝。
因为对轩后的好奇,她还特别读了史书上对轩后的记载。
在反复咀嚼后,崔翎兴奋地嘀咕道,“这轩后入宫前曾得过急病,差一点死了又活过来,醒来后偏说自己对过往的事都不记得了,性情也与从前有所不同,跳脱,不按常理出牌,常有出人意表言论。登上后位之后,鼓动轩帝废弃后.宫。”
她顿了顿,“这分明就是……”
穿越女三个字,被她硬生生地吞了下去。
虽然很确定这里不会有闲杂人等来,但新婚夜藏香园吃的那亏,她可是片刻都不敢忘记。
隔墙有耳,祸从口出,谨言慎行!
对于轩后,正史上记载不多。
但这透露出来的零星半点信息,已经足够让她确定那位宠冠后.宫,独得帝王君心,最后却又被以妖孽的罪名烧死的前朝皇后,应该和她一样,在古人的身体之内包裹着一颗现代人的心。
对于这位在《景史》上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同穿,崔翎除了嗟叹摇头之外,也无话可说。
本来嘛,想要在陌生的时代活下来,就只能顺应时势,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些调整和改变无可厚非,可若是嫁给了君王,那还是安生一点为妙。
毕竟,帝王的后.宫与朝局息息相关,一家独大,就失去了制衡之道。
不论于国,于君王,于家族,于自己,都是太危险的一件事了。
崔翎虽然有些后悔自己错过了十几年补充知识的时光,但对自己的低调还是很庆幸的,在这个反常即妖的年代,毫不出众是一件多么安全的事啊!
她这样想着,忽觉头脑有些昏沉,一阵熏香吹来,困意更浓,想到此处不会有外人来,便索性抱着书籍靠在墙头,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红木制的大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露出一片紫色的衣角。
034 炭毒
面如冠玉的男子披着件月白色的锦缎斗篷,里面是一身紫色镶银丝四爪蟒袍。
他身形略显清瘦,一双眼眸如同月光温润无波。
手中捧着的是两本书页泛黄的兵书,应是镇国将军府私藏的珍稀古本,他是来还书的。
紫衣男子脚步轻缓而沉稳地向着里头的书架走去,待到了兵书原本存放的位置,这才停下。
他纤细修长的手指慢慢拨开旁边的书册,将古本塞了进去。
蓦然,透过书册高低起伏不一的空隙,他瞥见有女子临窗而坐,正靠在墙上闭目养神。
男子一惊,便想要立即退出去。
但随即,他隐隐嗅到一阵沉闷的炭味扑鼻而来。
他眉头一皱,脚下步伐微顿,轻摆披风上前去查探。
那女子抱胸斜倚在墙上,将脑袋搁置在窗棱前,神色安逸,似已经睡着,只是脸上爬着不正常的绯红,像是生病了。
男子转眼望去,见她脚边赫然放着两个紫金鼎炉,有源源不断的热气从鼎炉中冒出,炭味也愈发深浓,甚至有些刺鼻。
他看清那女子容貌,不由轻轻摇了摇头。
先是将两个烧炭的鼎炉移开,再将窗户打开,凉风从窗外席卷而入,激起一阵萧瑟寒凉。
那女子却只是将身子蜷缩地更紧,皱着眉嘤嘤地嘟囔了两声,便又继续睡了过去。
男子等屋子里沉闷晕眩的炭味全都清了,这才将窗户微微合上,怕有风将窗格吹开将她闹醒,想了想,便从她身旁的食盒中取了一块糕点夹在窗子的缝隙中。
做完这些,他举步欲行,忽听那女子在睡梦中打了个喷嚏。
到底是心软了些,略迟疑了一会,还是将身上月白色的斗篷解下轻轻披在那女子身上,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藏书阁。
过了好一会,崔翎悠悠转醒,当然她是被冻醒的。
她睡眼惺忪地望着身上的披风发了好一会呆,直到脑袋醒转过来,发现这件做工精巧绝伦的月白色斗篷,好似过于宽大,像是男子的样式时,她猛然像见了鬼似地跳了起来。
到底刚才发生了什么,她抓着脑袋想了很久,什么都没有想到。
崔翎有些抓狂,她每日在藏书阁里看书是经过老太君和宜宁郡主允许的。
因为读书需要安静,所以每日木槿送她来此便就先行离开,直到快用中膳前才会再过来接她。
这段期间,她是独自一人在藏书阁的。
宜宁郡主发了话,看管藏书阁的小厮晓得五奶奶要过来读书,也总会回避。
藏书阁原本就是袁家的私密重地,外院的那些护卫也根本没有人敢随意过来。
理论上来说,在这个时间点,除了她,是不可能再有其他人能进入这里的,所以她刚刚才会那样恣意放心地就睡过去了。
可被她抖落在地上的这件男子披风,确凿无疑地宣告,刚才有人来过,而且来人还是个男人!
崔翎着急懊恼地都快哭了起来。
倒不是她觉得被人占了便宜,事实上她已经仔细检查过自己身上,衣衫完整,没有半丝半点被猥.亵过的痕迹,她相信那个给她盖上披风的男子纯碎是一片好心。
可问题是,她是已婚妇女啊!
袁五郎前不多久才在书信中赤.裸.裸地警告过她要牢记妇女的操守,她虽然对此嗤之以鼻,但她脚下这件披风倘若叫人瞧见了,那还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崔翎深知,她对娘家安宁伯府没有半份感情,事实上安宁伯府也不是她坚强的后盾,要是她被袁家人所嫌弃,那既没有撑腰的娘家人,这件事说出去也是她理亏,将来的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她思来想去,决定还是要立刻地销毁证据。
屋子的一角立着个青花瓷画缸,崔翎便一路用脚将那披风踢到了画缸前,然后嫌弃地用指尖将披风挑起扔了进去。
为了保证不露出来,她还使劲地用卷轴将衣裳往里捣了捣,又将这些卷轴整整齐齐地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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