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秦氏如是说,坐在下首位、正低头品茗的季宁芳、季宁菲姊妹俩,不由对望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疑惑:眼前说这话的,真是她们记忆里的嫡母吗?
尤记当年出嫁前,季宁歌总和她俩不对盘,眼前这位嫡母也连带着从未给过她们好脸色。虽然那会儿的季宁歌远未及笄,若仅比普通孩子调皮捣蛋些,她俩也不至于如此愤恨、觉得父亲对她们不公。问题是,那时的季宁歌,成天和隔壁曲府的假小子混在一起,见人就捉弄。季府上下,除了父亲嫡母,恐怕没人没吃过她的亏,说她无恶不作也毫不为过。那样的季宁歌,让她们又恨又怕,甚至巴不得自己早点出嫁、嫁多远都没关系,只要能避开她……
出嫁后的头几年,她们派人往娘家送年节、贺礼时,还会积极地托伙计打听季府的事,时有听闻季四小姐又欺负人了、又给季府丢面子了等等。等到后来,类似的消息听得多了也就麻木了,渐渐的,就不再主动打听了。只要父亲还在朝为官、季府没出其他事,那么,对她们姊妹来说,就是最好的消息。至于季宁歌是好是坏、是善是恶,与她们实没什么关系了。
直至去年年底,听前来季府送年礼的伙计回去说:年中的时候,季府差点发生命案,凶悍的季四小姐,竟将季三小姐推下了莲花池,如若不是被人及时发现并救起,怕是没命了……
听到这则消息后,姊妹俩唯一的感慨便是:幸好自己出嫁了,不需要再日防夜防防范那个丫头。
打那以后,倒是消停了不少时日,至少没什么负面消息再传至两人耳里。直至接到娘家派人送去的喜饼、喜帖:季宁歌居然要出嫁了,嫁的还是大同朝的一品大将军。
老天!不会是搞错了吧?
这是收到喜饼时、姊妹俩不约而同的反应。
不过,得知是皇上赐的婚,姊妹俩又释然了:这桩婚事,很可能是父亲在背后推动的。否则,以季宁歌过去的斑斑劣迹,莫说比父亲高两阶的大将军了,就是比父亲低上几等的下官子弟,也不愿娶的吧?
惊奇之后,姊妹俩立刻着手备贺礼,准备回娘家一探究竟。
谁知,马车一驶入逐鹿城,就听到了一则无比震惊的消息:阙、季两府的婚事,竟是阙大将军亲自求的旨、恳请皇上赐婚。再到眼下——两人已坐在季府厅堂,听嫡母神情飞扬地描述了一番赐婚圣旨下到府里时的场景,姊妹俩简直难以置信。
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季宁歌的这番改变,在她们看来,倒确实比江山更替还要来得令人震惊了。当然,这种比喻,两人也就心里想想,万万不敢搬到台面上来说。
“瞧我!你俩长途跋涉的刚到,就拉着你们聊个没完……这样,你俩仍住到夏朗院的西厢房去,房间两天前就命周氏收拾好了。你姊妹俩自出嫁起也没见过吧?趁着这机会,好好叙叙旧!”
“好的,母亲!”
季宁芳、季宁菲没想到秦氏如今这么好说话,还没出言恳求呢,就主动让她俩同住夏朗院的西厢房去了。那是她俩的闺房没错,且又是生母所居的院落。如此一来,她们娘仨总算可以好好聚一聚了。
“至于歌儿那儿……”
“母亲放心,女儿这就去看看四妹妹。好些年没见,还是挺想她的。”
此话不假,只是想的方式,究竟是好感多呢,还是恶感多,就心照不宣了。
见姊妹俩如此柔顺,秦氏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既非亲生,出嫁前也不见得她们的母女关系有多融洽,如今回娘家,表面客套几句也就差不多了。老实说,只要一想到这些都是丈夫压着其他女人诞出的产物,她就膈应。念在最近这阵子,丈夫几乎每晚都歇在她房里;又念在是乖女的大喜日子,她也就什么都不多想,虚应一番揭过去就算了。
……
“大姐,你怎么看?”
姊妹俩并肩跨出厅堂,走了几步,季宁菲凑到季宁芳耳边,压着嗓子问。
季宁芳自然明白她指的是什么。沉吟了片刻,道:“你我都多年未回来,平时探听到的消息也有限,既然府里府外的人都在传她的变化很大,姑且就信上一回吧。啊,对了,”说到这里,季宁芳足下顿了顿,朝陈列着嫁妆的方向瞥了一眼,眼含羡嫉地轻声道:“刚进来时,你可有瞧仔细那些嫁妆?还真是丰厚……”
“哼!那是自然。谁让她是季府唯一的嫡出呢!”
“大姐?二姐?还真是你们呀!”
这时,季宁露雀跃的唤声从两人身后响起。
姊妹俩双双回头,见最小的妹妹也出落成大姑娘了,不禁感慨一笑:“原来是露儿啊!好久没见,姐姐快认不出来了!”
“大姐二姐也变漂亮了!要不是听院门口的丫鬟说,露儿还不知道你们来了呢!”
“四妹妹出嫁,怎么好不来呢!过不多久,轮到你和三妹妹出嫁,我们也会来的!”
一听季宁芳提到季宁岚,并不知情的季宁露,口没遮拦地接道:“说到三姐姐,我还奇怪呢!去别庄养病,怎么四姐姐成亲了也不回来……”
“什么?三妹妹病了?得的什么病?怎么没听人提起?”闻言,季宁芳、季宁菲对视一眼,拉过了季宁露,边往夏朗院走,边问:“该不会是上回落水落下的病根吧?”
64 谁教他的煽情
“大姐二姐也知道三姐落水的事哦!不过这回的事,我也不清楚啦。反正等我知道时,三姐姐已被送去城外别庄了,听娘说……”季宁露忽的记起华氏的叮嘱,不由刹住了口。
“华姨娘说什么?”季宁菲见她开了头便不往下说了,不由好奇地问:“快说呀!我和大姐好多年没回,很多事都不清楚,你知道什么,快和我们说说!
“呃——其实也没什么啦!我娘只说三姐姐身体抱恙,在府里无法安心养病,这才被父亲送去别庄。”
毕竟没什么心机,经季宁菲这一催问,原就叽叽喳喳喜欢八卦的季宁露,就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对季宁芳姊妹俩吐了个干净。
闻言,季宁芳微蹙眉头,与季宁菲交换了个眼神。
“对了,大姐、二姐,你们这次回来要住多久啊?三姐姐不在,四姐姐又要出嫁了,我都找不到人可以说话……”季宁露噘了噘嘴,扯着季宁芳的袖摆晃了晃。
“露儿?听你话里的意思,你和四妹妹,关系不错哦?”季宁菲好奇地问。
季宁露点点头:“是不错呀!见面都会打招呼。”虽然都是她主动开口唤对方,否则,对方不会理她就是了。“不过我其实也很少和她聊啦!特别是赐婚下来后,四姐姐的面都碰不着几回。”
“咦?”季宁芳姊妹俩听得一阵惊奇,小妹口里说的,真是季宁歌吗?那个打小没怎么消停过的逐鹿城一霸季宁歌?
“走!看看去!”季宁菲胸脯一挺。朝“燕语楼”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季宁芳点点头,于情于理,都该去看看。何况,她们心里还有着不小的惑意。那丫头,究竟是真的改性?还是只是为博个好印象顺利嫁人而统一对外的口径?不管哪个才是事实,等见着了面,想必就有答案了吧?
“两位姐姐是要去看四姐姐吗?我也去我也去!我都没去过‘燕语楼’,早就想进去看看了!好姐姐!带我一起去吧!”季宁露听她们的语气像是要去府里唯一一幢二层小楼。不禁兴奋地一蹦三尺高,忙拉着两姊妹的手,说什么也要跟着去。
季宁芳略一思忖,点头应允了:“好!四妹妹后日就要出嫁了,既是姊妹,同去探望也无可厚非。”关键是,有季宁露这个聒噪又没心机的丫头在。相信应该更能瞧出季宁歌的变化究竟是真实还是敷衍吧?
于是,同为庶出的三姊妹,各怀不同心思,并肩往“燕语楼”走去。
燕语楼内。
这几日,卫嫦的孕吐反应已大大减轻。
旁的不说,胃口上就能看出:她对各色美食的免疫力,又彻底地消失无踪了。只要不是她从小大到就厌恶的食材。譬如胡萝卜、蒜薹,其他的,无论怎么烹饪,都能愉悦地进入她的肚子。
春末夏初的晌午,日头已经有些辣了。
于是,卫嫦将绕着园子溜达的锻炼项目,放到了早膳后。据说怀孕中后期适度散步,能有助日后顺产。而在这么个医疗技术一点都不发达的时代,就更要顺利顺产了。
于是,她在早膳后又过半个小时开始绕着园子慢条斯理地溜达。途中遇到石凳,想歇了就歇上一会儿,等一大圈溜达下来,也近晌午了。
见身体有些微汗渍,卫嫦就让沅玉备了温水擦了个身,也没急着更衣,只着一件单衣睡袍,靠在房间窗前的软榻上翻起了大同的奇闻异事录。
阙聿宸没想到晌午来。见到的也是她沐浴后的慵懒样,一时愣了神。
“咦?呀!你什么时候来的?”
卫嫦翻页时,眼角扫到一抹阴影,下意识地抬头。恰看到某人正愣愣地站在那里,先是吓了跳,继而没好气地瞪眼道:“这都第几次了?就算来,能不能先提个醒、吱个声啊?不把我吓傻,你不甘心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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